文/墨不觉

01

风确实是很舒爽，今早都不用开空调。但舒爽过头好像对人也不太友好。

我就知道，一帆风顺往往存在于想象之中，海浪总在你想要放松警惕时打你个措手不及。首先打我个措手不及的，当然是刺猬先生了。

尽管慕慕已经来了，他也没有要开门招待的意思，继续窝在房间里，把世界冻住。

看着慕慕进退两难的神情，我灵机一动，拉着她去阳台，打算从最靠近他的小窗里探一探他到底在做什么。

隔着纱窗只能看见他的电脑光，暗下来的部分勉强画出他脑袋的轮廓。不服不行，他就不能换件白色的T恤吗？

不同于晚上还有暖黄灯光的照拂，此刻我们挤到极限角度都看不明白他的背影。

今天也不热，他居然关上了窗户。我轻轻拉开纱窗，他那没有动静。像践行警匪篇里爬窗情节似的，我端来板凳，想要测一测安全指数。

这会儿突然很感谢空调搭档的安置，墙向外扩的面积也能落下脚。

之前目测过与他窗户的距离，我们甚至可以翻窗。只是这可是六楼，我恐高。慕慕看我这动作，她也想上去瞧瞧。

她比我高，手也比我长，她甚至尝试用手去够他的窗户。

不对劲儿呀，她不是真打算翻窗吧？我顶多想探测一下他在做什么，针对性地发消息而已。也可能在探测过程中就被他发现了也说不定。

可是慕慕明显不是这么想的，她的眼里在放光。

我赶紧拉住她的手，警示她：“少女，我们追爱也要讲究方法和安全。”

“我就是想用我的方法啊！”

“什么方法？突然出现吓他一跳？”

“也是有这个效果……给他一个惊喜。”

“你确定是惊喜，不是惊吓？”

“电视上不是也这么演吗？而且这里我完全够得着，脚也有地方放。”

她坐在窗户底下的铁框上，此时已经边说边晃悠伸在外面的腿，测试安全的距离。

“你看，我可以轻易够到的。”

而我一颗心紧悬，抓着她的手更小心翼翼了。

“哪有爱情剧这么演的？警匪片人家是练过的，有威亚的，你伤不起，少女。”

“可我现在感觉离他很近，他的床就在墙边上，他一回头也能看见我……”

“我们直接去敲门，更近。”

“那就没有意思了，你看我像不像圣诞老人？”

“你不会想这样给他投喂礼物吧？”

“好主意！”

我看她是花痴入迷了，还越扯越兴奋了，连忙看周围有没有什么衬手的兵器可以使一使。

当我瞄到窗台上的晾衣杆欢呼有救时，她的手也有了动静，开始向外侧上倾。这个倾向只会让我嗅到危险的味道。

我赶紧取过来晾衣杆，直戳刺猬先生的窗户玻璃，终于赶在慕慕站起来之前，让刺猬先生转身。

勉勉强强算是六目相对，虽然看不清对方的脸，但至少看得到他在向我们这边位移。

“这下你可以下来了吧？”

我轻拉她的手。而她的目光当然还在那个男人那里。

刺猬先生不仅打开了窗户，还头一次把窗帘完全拉开。光将他的脸照得彻底，大概也把我的某种窘迫照得清晰。

若不是她还没完全下来，我真想速速撤退。那一瞬间，我甚至都庆幸我的堂妹目前对爱情这种东西还不感冒。

接下的对话，在我听来也莫名诡异。

“你来啦！”

“你这样很危险。”

“我想给你送份礼物。”

他在沉默，或许他也在思考，甚至和我一样对这个姑娘的逻辑和脑洞表示困惑。而她笑眯眯地向我使了个眼色。

我当然懂了，说了一句提不提示都鸡肋的“那你扶稳”之后，就立马取回包裹来。想想不对，又从阳台的杂货箱里抽出一个塑料袋。

我还是多此一举地问了：“你确定要这样给他？”

她点了点头，居然有种莫名的神圣感。门此时没有一点存在感。

我认命地把包裹塞进了塑料袋里，刚好卡住不晃，钩到了晾衣架上，再往中间挪了挪，小心翼翼地递给她。

此时的我们一定像在上演动物园里猩猩们的舞台剧，多么原始又神奇的组合套餐，才能把动物表演和圣诞老人如此巧妙地联结起来？

只是，猩猩是我们，刺猬先生是傻了眼的观众。

他的表情管理相当严格，此刻就是位很有“涵养”的观众。直到包裹和晾衣杆的钩子颤颤悠悠地向他靠近，他才明显有了不知道顾人还是顾包裹，前进还是后退的局促感。

其实我觉得慕慕已经赢了，在让他无言以对又没有办法不配合上。

刺猬先生接住晾衣杆的瞬间，我都怀疑那是一根红线，才能给慕慕嘴角扯起那么高的弧度。这还没接住礼物呢！

晾衣杆轻了的瞬间，我赶紧收回道具，轻声提醒她：“这下你能下来了吧？”

刺猬先生边把包裹往床上放，边提醒她：“快下去吧！”

本以为即将上演的是难得的温情画面，谁知他又补了一句：“我要关窗户了。”

见慕慕眼睛闪过一丝失落，他又添了一句：“房间开了空调。”

慕慕终于乖巧地下来了，他见她安全着陆，也关上了窗户，顺便拉回了窗帘。

我暗自发誓，以后不让任何人靠近这扇窗，好奇心就算害不死当事人，惊扰我的心脏也很不友好。我甚至不想再开这扇窗。

一个热烈单纯到近乎疯狂，一个淡漠自制到强迫症晚期，上演的不像是故事，对我而言更像是事故。

几分钟后，慕慕收到一条消息：谢谢。

紧接着，她又收到一个668.21元的红包。

果然，刺猬先生从未让我失望。你不能说他完全不懂人情世故与社交礼仪，但他似乎又懂得不是很彻底，尤其是在这种时刻。

这个0.21是怎么算出来的？他该不会是去大数据里搜折扣了吧？慕慕说，买这个手表她实际花了660元。所以，这8.21是什么意思？“不爱你”？

“他是在拒绝我了，对不对？”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毕竟我的第一反应与她一致。这大概是所有女人的通病吧？联动一切能联动的细节，串起来作为某个结论的证据。

好在，外卖来了。谢天谢地。

02

“先吃饭吧！你敲敲他的门？”

我试探性地问她，“毕竟点了他的份 。”

慕慕点了点头，自我安慰般地嘀咕：“反正也豁出去了。”

就是嘛，连六楼阳台都差点翻了，还有什么好可怕？

取完外卖，刺猬先生也从房间里出来了。两个人在门口对视，刺猬先生难得在别人脸上逗留超过一秒的目光。

这顿饭很安静，各有各的心事。慕慕还在猜那串数字的寓意，刺猬先生本来就是个“哑巴”。即使两个人的余光有一直碰撞，心里的话也随嘴里的饭一道咽了下去。

而我的余光两头跑甚是疲惫，只想赶紧吃完收拾东西。

“为什么要转我668.21？”

慕慕终于还是忍不住发问了。

“你还是个学生。”

“我有经济来源。”

刺猬先生顿了顿，淡淡地说：“我不喜欢欠别人。”

“我是别人吗?”

话一说出，似乎觉得不妥，又找补了一句：“这是我送你的七夕礼物，你也可以送我一份作为回礼啊！”

礼尚往来这个词对于他来说似乎很陌生。其实她也该知道，他一直在刻意与人保持距离。

互不相欠，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最便利最远离麻烦的行为模式。

可是这种模式太伤人，往往伤人又伤己。尤其是在爱意面前。

刺猬先生放下筷子，略带尴尬地说：“我不知道该送你什么礼物……”

怕他终结话题，我插了一句：“你是不是从来没有送过女生东西，怕买错了才给她发红包的？”

他看了看我，回头拿起筷子，说了一句：“是。”

他看我的眼神里有讶异。也是，这是他头一回见我管情感这块的闲事，特地跑出来作释明。

慕慕的眼神回了些暖，紧接着又问：“为什么是这个数字？你查过价格吗？”

“朋友上个月刚买，500多。”

慕慕 的眼神彻底亮了：“那你不是多给我了？”

刺猬先生抬头看了看慕慕的笑脸，大概也从声音中听出了喷薄而出的力量。愣了两秒之后，又匆匆埋头回去吃饭。

“六比较吉利。”

他不是信科学的吗？还会整这些？太没有说服力了。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他脸红了。

到底是对视上的那秒脸红，还是问数字由来时脸红，很难说，只是隐约觉得他没有把话说完全。

得知那串数字与不爱她没有直接的关系之后，慕慕又回归了平常的状态。心满意足之后，尝试往他的碗里加菜。

他连说不用，他自己来，但也没有把菜再挑出去。

“你处女座的老洁癖治好了么？”

我忍不住笑着调侃他。看到我的笑容，他也发愣了，随即强装淡定地回我：“你不是说这是光盘行动吗？”

“是啊，为了光盘行动圆满成功，多吃点啊，大哥。”

目光流转向慕慕，我吐出一丝哀怨：“只是，怎么没有美女为我加菜？”

慕慕一脸红，急忙给我夹肉。真懂事，知道我就爱吃肉。

眼前的画面还比较养眼，他们之间经历一年的推拉战后终于有了一点飞跃。我曾经以为，最漫长最曲折的恋情都在韩剧里，还常常是“死别”。

如今发现，现代人更擅长上演的是“生离”。连年轻人都不放过。

刺猬先生下午还有工作，他能帮我们拾掇垃圾已经是素养之外额外挤出时间了。

慕慕塞了张纸条给他，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写的。而我恍惚又看到了“返祖”现象。

“我能不能去你的房间看看？”

哇，慕慕今天是把勇气偷偷袋装到裤袋里了吧？

刺猬先生好像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从来没见过男生的房间，老师给我们安排了社会调查的主题文章，对比现代男女生的生活方式和……”

话还没有说完，刺猬先生吐出一个字：“好。”

“我就不参观了。”

转身，我就回到了自己房间。

不得不佩服慕慕找借口的速度和深度，她的脑洞不寻常，这就是传说中的爱的爆发力吗？

而刺猬先生也算体贴，他偶尔还是挺懂事的嘛！至少他没有问一句：“你需要几分钟？”

我的房门没关，慕慕过来时，时间刚过去五分钟。终于符合了日常的规律。

慕慕说，她知道他是真的忙，也是惜时如金。也对，他们认识得更久。

她在我这里午睡，知道我要离开。她一直送我到地铁口，叮嘱我注意安全，那一刻颇有家人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