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茶余饭后,我到烈士陵园溜弯儿看风景是最寻常的事。
烈士陵园中心是个大广场。广场外有一条内环路和一条外环路。内、外环路在四个方向都有通道联接,把内、外环路切成或正或长方形的格子,格子里装的是松树;外环路周边基本上都被松柏树包绕着。
我常走的是外环路。
夏日晚,走在外环路上,微风吹拂,把松香和花草味塞入你的鼻窍,沁人心脾。蛐蛐高鸣,蛙在低鼓,时不时的松鼠给你来一舞,被惊动的鸟儿突然给你吼上一嗓子,然后,换了一个位置躲进树丛中,这真是特别有趣的风景!
通过内、外环的通道你可以隐约地看到中心广场的风景:有踢键球的,有做健身操的,有练太极拳的,还有放风筝的……放风筝的人竞然把风筝放出两千六百多米远,能摇摇摆摆到外环路的上空。这时的风筝体型就像个小鸟儿,不,若是把坠在牵拉风筝弧线上的一串串装饰灯摘掉,那不就是天上的星星吗!
外环路的一周约有三千米长。路上的人一堆一簇地以不等的速度移动,形成断断续续的流。快走队在乐曲的伴奏下急速地行进,挑逗着你的情绪会情不自禁地跟走一段儿,终归跟不上节奏又回归了常态。
我悠闲地走着,外环路外面老年歌唱团的歌声鼓动着我的耳膜,有时上来情绪也应和几声。突然,我发现了特别的风景――爱的风景。
父子俩
一对老少爷们健步走了过来。看模样身态,老的爷们已是古稀之年,瘦高个儿,昂头挺胸背不驼;少的爷们已是不惑之年,中等身材,斜挎着录放机,白白的肤色略显富态。最让我迷惑不解的是:俩人不是并排或是前后行走,而是各走大路一边,全靠眼睛的余光和乐曲的节奏掌控着行进速度。我出于好奇,小跑几步插入他们中间,他俩都瞟了我一眼并不作声。我向老的这一边靠了一靠,试探着问:
“老兄,右侧那位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儿子。”
“你俩还真有意思,怎么不在一起而各走一边呢?”
“你去问他。”这位老哥哥是个内向人不愿意多说话。
我往右边少的身边靠了靠,“我看得出你是个大忙人,能挤出时间来陪你父亲锻炼身体,真是个大孝子呀!”
少的叹了一口气,“不瞒你老说,我自己家在外地,老家这里就剩下我老父亲一个人,我太不放心了!我和我媳妇商量好接老人到我家去,老人就是不去,这是第三次来接了。”
“这次能达目的不?”
“现在未知。我老爸这次别出心裁,说让我陪他快走一小时,谁输就听赢的一方的决定。如果不见输赢,那就搁置争议下次再议。”说着,少的用手背在额头上横扫了一下,不用说,那是在擦汗呢。过了一会儿,少的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我整天窝在办公室里,缺乏锻炼身体,论走路我还真竞争不过我爸。不过还好,看到老人家这么硬朗,既使这次带不走我爸,却也放心了不少。”因为他和我说话分散了精力,所以落后了他的父亲。我把他向前推了一下,“你快点追上去吧”。
看着他远去,我思虑着,这算是欠缺完美的父子情深的风景吧!我默默地走着,思绪缠绵,猛一抬头,又发现了一道风景。
婆媳俩
前方那位老婆婆左腋夹着一支拄拐,右侧胳膊伸成45度角被一位中年妇女双手拽着。老婆婆很富态,身量很重,那位中年妇女似乎拽不住她。来往接近她们的人都主动地让路,她们俩占据着多半个路面。
我想从老婆婆的左侧超越过去,刚齐身时,老婆婆左腋拄拐不稳、她右侧的中年妇女又没拉住,撞向了我的右肩,我赶忙把她扶住,戏谑地说:“老大姐,你是认错人了还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呀!”
“你这人可真逗!都怨我这腰腿不听话啊。”说完哈哈大笑了,整个人上身的肌肉也跟着活跃起来。
“拉着你右胳膊的是你什么人?”她笑着把脸转过去,“那是我的姑娘。”
“我才不是呢,我是你的儿媳妇好吧!”说完,她歪着头笑眯着眼睛看着她的老婆婆。
我迷惑了,“把你叫姑娘不显得比叫儿媳妇更亲近吗?”我心里在怪这个孩子不知好歹。她回答我的问题更让我感到意外,“你可知道,姑娘大了,终归会离开妈妈的。自己有家有孩子了就顾不上妈妈了,既使回家看看也是有时有晌的,那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呀,我就是个例子,近半年都没回家了。”她缓了一口气,接着说:“当儿媳妇好,长期呆在一起的还是婆媳俩。我弟媳对我妈可好了,回不去家我也放心。”
“中啦,中啦!看你这话匣子,不管你怎么说,‘本宫’就是不准奏,就是叫你姑娘。”说完,老婆婆又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把助拐晃掉,吓得我忙扶好她。
“老大姐,你这腰腿不听话多长时间了?”现在我也敢这样问她了。
“唉!快两年了。儿子在外地上班,家里全靠我这个姑娘了,加上我这个“废物”,也太难为孩子了,她来到我们家真是受苦了。”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儿媳措手不及,掏出一块手纸给她婆婆擦了擦眼泪,又轻轻地拍着老婆婆的肩膀,“妈,快别这样说,我又不是外人。”此时,我特别感动,也很羡慕,脱口说道:“你们这婆媳俩真好,堪称楷模啊!”
是的,婆媳俩心胸如此豁达开朗,又有这样热烈的爱心,哪能处不好关系呢?
这是带有遗憾的婆媳情深的风景。
我继续慢慢地走着,发现前方有一伙人有的比比划划,有的窃窃私语。我紧走了几步,这才发现,又是一道风景。
夫妻俩
这是一对耄耋之年的夫妻,老头儿中等个,不胖也不瘦,还很硬朗。老婆个儿高,略显丰满,气质很好。最捉人眼球的是老两口子的架势。老头儿拽着老婆的左手低头猫腰侧身向前拉,老婆抬头斜身向后仰,就像倒写的“A”字。我看得出来,尽管老两口如此架势,前拉后仰的谁都不费什么气力,只是慢慢地移动罢了。后面议论的人们无非是“这么大岁数还出来绕什么?”“老头儿可真贱,你不拽她,她也不会住在这里”等看不惯之类的话语。大家跟着看了一会儿,自觉没趣,都速速地离开了。
我故意拉开一段距离缓缓地跟着。行至拐弯处,当我和一对老夫妻谁也看不见谁时,就速速追了上去。这一刻,我惊呆了!只见那老头儿猛地转身搂着老婆就在脸上吻了一下,然后,两人都笑了起来。
此时此刻,我彻底明白了,一对老夫妻是要找回年轻时的感觉。
这真是完美的夫妻恩爱的风景。
对于风景而言,我见过高山的雄伟,也看过大海的壮阔,还看过古森林的深幽,特意欣赏过花海的美丽。这些美丽的风景曾让我震撼,让我大饱眼福,甚至让我流连忘返。但是,能引起我深刻的思考、让我感动、切实触动心灵的――却是这爱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