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怪小孩
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奇怪的小孩。
和同龄人相比,我发育迟缓,身高、体重都远远落后于人,好在智商没有停滞在某个节点止步不前,我的叛逆期也比别人来的要早,脑子里整天想一些乱七八糟的、连我自己都搞不明白的事情,比如在啄木鸟的树洞里扔一串鞭炮会怎样?蚂蚁的洞穴到底有多深?三马子的尾气为什么那么好闻?鸡鸭为什么只拉屎不撒尿?山的后面到底是什么?云层深处是否有天堂……
按理说,我这么一个思想怪异的孩子,情绪应该很稳定,因为思想怪异的小孩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世界,而有独立世界的人都不容易为外物所动。
可我偏偏脾气古怪,经常莫名其妙的生闷气,连我自己都搞不懂小小年纪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不满,怎么会那么躁动不安。
每天早上在我妈一遍遍的催促下我慵懒地起床,呆坐在炕上,眼睛都不睁就开始吱吱哼哼地哭。
我妈给我穿好衣服,拖拽着下炕,穿鞋,擦脸,我全程紧闭双眼,整个身子不停抽搐,可是没有一滴眼泪,完全是干哭,有模有样。
每次我妈都要哄我好半天,但我仍旧像僵尸一样呆站在原地,她只好拉着我出门,即使这样,我也用尽全力反抗,不肯前进一步。姐姐对我恨得咬牙切齿,扔下我气呼呼的去学校。
上学路上的学生很多,他们从我俩身旁经过,有的窃窃私语,有的嘻嘻哈哈。我一点也不顾及他们,那会我的自尊心又变得无足轻重,一点也不在乎这样丢不丢人。
我妈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我送到学校,擦擦我脸上的泪珠,又独自一人回家。
我经常这样,似乎肚子里有一股难以压制的邪火,每天准时爆发,没有人能够熄灭。只有到了学校,迫于老师的威严,才会归于平静。
我妈对我的耐心大得夸张,她从不抱怨,也不生气,默默无闻地做着已经属于自己职业范围外的工作。而我的父亲,会不耐烦地扯过被子,蒙住头,恶狠狠地嘟囔一句:“天天犯病,不想去就别去了,大清早的吵死人!”
这时,我就会睁开眼睛,死死盯着他看,嘴巴执拗的撅起,鼻孔里大气喷涌,牙齿咬的吱吱响。只不过,他从来都看不到,回应我的只有如雷的鼾声。
我想,我的怒气除了来自过于寒冷的天气,更多来自于对我家简陋艰苦生活的不满和不理解。
我家“家徒四壁”,冷空气肆无忌惮地侵入,水桶里的水被冻得硬硬邦邦,洗脸都困难。我对寒冷充满了恐惧感,进而对这艰苦的生活环境过度排斥,所以选择以这样的方式进行无声的反抗。
我不明白,同样都是小孩子,为什么别人家刚刚入冬,就有暖烘烘的炉火,而我家除了从门缝里灌进来的冷风和到处乱飞的雪花,没有半点温暖。每到这时,家里的土炕也不热,冻得我无处躲藏。
我不明白,父母怎么会把光阴过得如此差劲,让我承受这么不公平的待遇(在我的观念里,每个小孩生下来都应该享受这个世界的公平对待),我内心的不平衡似乎就是这样,与生俱来。
你看,我那么小就敏锐地察觉到了生活的艰难和命运的不公平,我思想怪异,但我绝对不是一个头脑简单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