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天,我在写一个关于自己变成狗的小说,自然而然得又想起那条死去很久的老狗,那腐朽的记忆竟然一下下地鲜活了起来。
我不喜欢狗,以前也是,如今也是。可唯独家乡那条老狗在我的近三十年的记忆长河里留下了浓重的一笔。
老狗之所以叫老狗,是因为它活了二十多年。没错,一个活了二十多年快成精的柴狗。
它比我出生的早,等我有记忆的时候,它就在爷爷家院子里,呼呼地跑来跑去了。
村里面的狗大多是没有约束得,最多也就是晚上才会被栓起来,白天就放了出来。
记忆中它通身都是黑色得,很瘦但是却又异样的精神。阳光下就像一个穿黑漆漆盔甲的将军一样,耀武扬威着。于是爷爷就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做“大黑”。
都说狗急了跳墙,但是你见过有事没事就上墙的狗吗?我印象中大黑没有怎么急过,就算你拿着喷喷香的油饼逗它的时候,它表现都很淡定。但是它却经常会呼得一下就跳上院子里的矮墙,然后就在上面开始来回走动。偶尔会停下来叫几声,那声音很低沉,恰似一个发现敌情的哨兵,不慌不忙地传达着警告。
大黑很想和我要好,因为它看到爷爷对我特别好,这就是所谓的趋炎附势吧。我想大黑肯定知道那个天天给它油饼吃得老人对我这么好,那我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所以每天它都摇着尾巴来讨好我,但是我总是不冷不热得,因为我不喜欢狗。
我和大黑感情升华是在一天的早晨。小时候我起的一般都很早,因为我喜欢去看打鸣的公鸡。它们“咕咕哩”地叫着,我看得很兴奋。然后我就手贱了,拿起地上小石子扔了过去。然后就悲剧了,有一只巨大公鸡转过了头,红着眼里看着我。我慌了,哇的一声就跑了回去,后面那只公鸡紧追不舍。我跑到院子里的时候,大黑突然出现了,它一下就冲了上来,那只公鸡就被它扑倒了。
中午的时候,我吃得鸡肉。当我把吃剩下的鸡骨头用小手扔到它面前的时候,它叼起一块兴奋的嚼着,然后抬头看我,尾巴还欢快得摇晃着。太阳下它黑漆漆的鼻子闪着光,像黑宝石一般。
大黑好像天生对鸡有仇恨一样。有一次下了雪,我在院子扫出一小块地,地上放了一些小米,然后上面再放一个拴着绳子木棍支起来的筛子,绳子另一端被我紧紧抓着。我美美地想“小麻雀快来啊!”
然而小麻雀没来,鸡却来了。我驱赶了几次,它们依旧锲而不舍得过来啄米。我生气了,带上大黑一起驱赶。刹那间院子里面鸡飞狗跳,雪花乱飞。那些鸡被我们赶到院子的一角,我和大黑气冲冲的看着它们。我对大黑说“看着它们”后,就又去逮鸟了。然而小麻雀依旧没有来,大黑依旧虎视眈眈看着那群鸡。
让我匪夷所思得是大黑好像知道那是自家的鸡,只是吓唬它们却不伤它们。
大黑还有一项神技,就是逮耗子。都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但是大黑却喜欢管这个闲事。那时候村里面的老鼠是很猖獗得,家家户户都会买老鼠药,经常会发生猫猫狗狗吃了死老鼠被毒死的事。而大黑却没有,他只逮从来不吃,逮住后总是摇头晃脑把老鼠扔在我们面前,欢快地摇着尾巴等我们夸赞它。这只爱炫耀的黑狗啊!
后来,爷爷去世了,我也去了城里。最后一次见到大黑的时候是很多年以后了。它老得不愿意动弹,牙齿也都没有了,整天趴在窝里。我喊它,它似乎是认出了我一般,费力摇了摇尾巴,呜呜叫了几声。
它只能喝米粥了,我端着一盆米粥喂它,它都站不起来了。只能把头扎进盆里喝。
此情此景,我哭了。我又想起那个威风凛凛站在矮墙上巡逻的身影了。我转身抱了很多枯草塞到它的窝里。
再次回到家乡的时候,大黑已经死了。叔叔说怕人吃掉它,就在后院挖了一个很深坑把它埋了。
叔叔家又养了一只黑狗,也叫大黑。但是这个大黑总是对我抱有敌意,拴在院子的一角,偶尔会对我嗷嗷地叫几声,我有点儿黯然了。
我不喜欢狗,以前也是,如今也是。但是大黑我却总也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