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岁莫
“你每天都在这大海上飞翔吗？”
“不是每天，是每时每刻。”
“那每时每刻的话，会不会累啊？”
“不会啊。”
“叮铃铃，叮铃铃。”
“息息，起床了，该上课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张息耳边响起，张息从那个还在大海上飘荡的梦中醒了过来。
“这就起，妈妈。”
“又做了那个关于海鸥的梦？”被叫做妈妈的女子，轻柔的摸着张息日渐消瘦的脸，低声说着。
“嗯，早饭吃什么？”张息从梦境醒来，还有一点迷糊。
“煮了一些粥，有你爱吃的小笼包。”妈妈将衣服递给张息。
“我洗漱去了。”张息洗漱结束后认认真真的吃完早餐，随后与往常一样吃一大把名字复杂的药，然后和妈妈一起去学校。
“包里有急用的药，如果不舒服记得及时服用。”妈妈将饭盒递给张息的同时，嘱咐着。
“好的，路上开车注意安全。”
“张息，你来了？”张息的同桌很久没见到她了，突然见到她有些吃惊。
“嗯，好一点就出院了。”张息看着桌子上一堆东西，不紧不慢的将书包放在桌子上收拾东西。
“啊，我来我来。”孙恩看着人家桌子上一堆垃圾，不好意思的动手收拾。
“谢谢。”张息在孙恩收拾好之后，低声说。
“应该的，都是我弄乱的。”孙恩听着张息的一句谢谢，更不好意思。
“没事。”张息坐在位置上就开始看书。
孙恩上课闹腾，老师故意安排一个安静的女生做他的同桌，只是张息在跟他同桌的第二天，就住院了。这两个多月过去了才回来。孙恩看着自己只见过一面的同桌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就像他家客厅的画像。
午饭时间，孙恩从食堂回来的时候刚好看见张息手里的一大捧药，咋呼的喊着：“吃这么多呢!”
“嗯。”张息听得出来孙恩话里带着揶揄的味道，没有理会他。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孙恩注意到自己说话方式不对，所以这句话带着一些略微讨好的意思。
“不用，谢谢。”就算是神经大条的孙恩也能听得出来张息的语气明显变得不好，他悻悻的坐在位置上不说话。
张息认真的看着双城记，昨天拜托妈妈从图书馆借回来的，狄更斯说“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张息一直都知道这个时代很好，只是她能看见的却不多。
随后几天身体都还算正常，偶尔不舒服的时候咳嗽一下，也倒撑的过去。孙恩作为一个青春期的大男孩时不时的就拿各种问题来骚扰她，还让她帮忙接水做一些事情，彷佛她在他眼里就从来就不是一个病人，而是一个很健康可以做很多事情的人。虽然表面上很不情愿的帮他做，但是内心还是很开心的，原来在某天她也能帮助别人。这段时间里，张息的梦里仍然有海鸥，只是梦里她躺在一艘小船上，一脸安静的迎着落日的余晖看着海鸥围着她跳舞。
这天体育课，张息因为生病的原因总是见习，老师知道情况倒也没有点名，她一个人走在校园的路上，如今的W城还算初秋，太阳很暖没有很冷，张息突然任性的不想回教室。在微凉的大理石上坐着，她知道自己这个病是没有办法医治的，所剩时日不多，她内心总是不平静，不知道自己真正想干什么？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渡过这为数不多的的日子。张息抬头看着湛蓝湛蓝的天空，不时有一群大雁南飞，“它们会南迁徙到哪个城市呢？他们会在黄河边上停留吗？他们会飞越茂密的大森林吗？”张息看着这样的景象想的有些入迷，直到孙恩走到她面前才缓过神。
“看什么看的这么入迷啊？”孙恩随着张息的视线发现除了几只破鸟什么都没有，好奇的问。
“没什么。”张息淡淡的说着，对于这个人打扰自己的思绪有些许不满。
“别在这坐着了，我带你去游戏厅吧？”孙恩丝毫不介意她的冷淡，热情的建议。
“游戏厅？”张息对于这个词语比较陌生，为了身体着想妈妈从来不让她玩电子产品。
“你该不会告诉我你没去过游戏厅吧？”孙恩难以置信的喊着。
“嗯。”张息低着头轻声说着。明媚的阳光撒在她因为生病白皙的脸上，孙恩都能看见她脸上细小的绒毛。一双长长的眼睫毛低落的忽闪忽闪着，好像有什么东西闪到了他心里。
“那走吧，我带你去。”孙恩牵着张息的手腕，感觉自己是握了一个小棍子。“怎么瘦成这样？”孙恩嘀咕着。
张息听见了他念叨，没有说话，她本来还想说马上就该上英语课了，但孙恩强有力的手臂让她恍惚了，原来健康是这样啊。
“老板开两台机子。”到地方，孙恩大大咧咧的喊。
“好嘞。”烟雾缭绕中，老板大声回应。
“咳咳咳。”张息进来的时候已经顿觉不适，憋着呼吸忍了许久终是没有忍住，小脸通红。
“包间老板。”孙恩无奈的看着她咳嗽的样子。
“现在好点吗？”孙恩带着张息进包间之后，倒了杯水给她。
“嗯，好点了。”
“那我们开始吧，我教你哈。”于是俩人就在还比较安静的包间里打起了游戏，至于外面发生的什么丝毫不知情。
“谢谢你。”张息满脸微笑的看着孙恩。
“张息！你为什么在这儿？”孙恩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一声吼叫给噎回去了。
“妈，你怎么来了？”张息有些不知所措。
“先吃药！”
“好。”张息看见这一堆药，有了反感之意，但看见妈妈担心的脸就什么也没说把药吃了。
“先回到车上，我跟你同学说几句话。”妈妈一脸不容拒绝的样子。
“嗯。”张息看了一眼孙恩抱歉又感谢的笑着。说实话这是她自从生病以来第一次自己去外面的世界，接触不同的生活，她真的很感激眼前这个大男孩。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你要清楚张息跟普通的女孩不一样。这次我不管你们去了哪里，也不管你们干了什么，但是请你记住下不为例！”张慧对着孙恩狠狠的说着。
“阿姨，或许她不喜欢这种每天吃药，每天躺在床上的日子呢？或许她的生命她想自己做主一下呢？”孙恩冷静的说着。他有注意到她吃药时紧皱的眉头。
“你以为我想让她吃吗？”张慧冷冷的说着，转身之后泪流满面。
孙恩看着张息妈妈离开的背影，有些怅然所失。
“答应妈妈，下次不能这样了，好吗？”张慧红着眼眶，颤抖的说。
“好。”张息一直都知道妈妈为了自己的病操碎了心，这个时候怎么舍得说一句不好呢。
自那以后，张息就换座位了，新同桌很照顾她，从来不会打扰她，会在下课的时候帮她接好水，会在她的桌子上放可爱的棒棒糖。只是离开了那个笑起来满眼都是阳光的大男孩，离开了那个健康的气息，她好像失去了灵魂中的某些部分 。
“海鸥，你每天都这样飞，会不会累啊，你不累啊？可是我好累。”张息半个月又反反复复住院好几次。在一个深冬的夜晚，她在病床睁开眼，看着趴在自己床边睡着的母亲，低声呢喃：“妈妈，我好累啊。”
圣诞那天，外面下着雪，张息梦见自己变成海鸥，翱翔与辽阔的大海之上，她才明白海鸥是真的不会累的。
张息入土的时候，一只白色的海鸥飞到她的墓前停留片刻，便展翅离开了。它飞翔于城市之中，穿梭于茂盛的森林之间，停驻与黄河海岸边，最终飞到大海之上苍穹之下。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