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场里新开张一家卖爆鱼的小铺子。铺子门外,放一只腰子型的大澡盆,几尾大青鱼正撞来撞去,大案板上放着几段鱼几个鱼头,想来,就在刚才,它们还在澡盆里勉强游着。案板后,站着一个五大三粗的师傅,肤色黝黑,迈起步来身体有些摇晃。他专管洗鱼切鱼,弄完每一个顾客的鱼,他都会顺手把水龙头冲洗干净。这真是一个叫人放心的动作,让我毫不犹豫地选了一段鱼。伺候油锅的是师傅脸孔白皙,还架了副眼镜,胖师傅说他读了不少书。
我们家人都喜欢吃鱼,特别喜欢吃红烧鱼,尤其是放到油锅里炸得酥脆的小黄鱼、黄吉和烤子鱼,我们喜欢得恨不得天天能在餐桌上看到。可是,煎鱼也好炸鱼也好,都容易沾锅底,为此,我家买过各式各样的锅,甚至是德国原装进口的价值数千元的锅,煎过的炸过的鱼照样面目全非,弄得我这个大厨做一次鱼就饱尝一次挫败。后来索性在家吃鱼只吃清蒸的或鱼汤。
这下好了,我们有模样俏丽的爆鱼吃了。这两个大男人制作的爆鱼不但模样好,味道也不错。我公公去深圳玩从我家过境,我去买爆鱼招待他,他直夸好吃,说在苏州小店买的爆鱼,水分大口感渣还死贵。
更让我欢喜的是,这家爆鱼铺子还代客加工海鱼,也就是说红烧鱼又可以重上我家的餐桌了。我买了带鱼过去请他们洗净过油,回家后放酱油、酒酿中火烧干,一款酒酿红烧带鱼深得我儿子的青睐;我买了中等个头的黄鱼请他们洗净炸得透一点,回家放酱油、料酒、蜂蜜和豆豉干烧,这道豉香黄鱼受到我喜欢喝点小酒的先生的拥戴。周末早上,我扔几条带鱼过去说一声干煎,十一点半,热气腾腾的飘着鱼香的干煎带鱼已经放在那里了。
隔三差五地光顾这家爆鱼铺子,我跟两位师傅热络起来,彼此会开些小玩笑。有一次我选了一段鱼胖师傅称过以后也不说话就加工起来,等到鱼熟我要付32元胖师傅斩钉截铁地说是28元!鱼已熟早不是原来的分量,我们都愣了。白面师傅用勺敲敲锅沿一锤定音:“那就三张小分吧。”还有一次,我交一张100元纸币给白面师傅,他说就不用找了吧,我抬眼研究他脸上的表情还真判断不了他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尴尬中胖师傅一胳膊肘撞开白面师傅,把钱找给我。我解嘲:“胖师傅看上去有点凶,其实蛮好说话的。”白面师傅哼哼一笑:“也有不好说话的时候。”我扭过头离去。
这小铺子,总是两个人都在,有那么三四次只有一个人,那一定是白面师傅。“他给儿子送东西去了。”白面师傅告诉我。其实暗示了这小铺子里两个人的雇佣关系,可我没在意。
最后一次在这小铺子里见到胖师傅,是4月里的某一天。那天,我买了一套《明朝那些事儿》,环保了,“卓越”送书来只给一个纸盒子没有塑料袋,我只能抱着一盒子书去买鱼。就在白面师傅替我装鱼时,胖师傅弯下腰忙忙叨叨的,问他,说找塑料袋。白面师傅一抖手里的小塑料袋说这不是嘛,他还是找,终于找到一个大的就要把我的盒子装进去,我说不用不用我就要到家了,可他不由分说。
五一以后,再去那小铺子,见应该站胖师傅的地方站着一位时髦的少妇,听买鱼的人嚼舌头知道少妇是白面师傅的老婆,以为胖师傅又给儿子送东西去了。这以后,我们家吃了一段时间的清蒸鲳鱼、葱姜炒梭子蟹、咸肉蒸昂刺鱼和鲫鱼萝卜汤,再去小铺子,白面师傅的老婆变成了两个年过二十的打工仔。在默认了胖师傅已经离去的事实后,我藉口没胃口第一次空着手从爆鱼铺子退了出来。
真是的,就在白天,我得到确切信息,我的一个好友就要举家迁到遥远的南半球了。虽说地球已成一个村落,虽说相见不如怀念,可是,一个一招呼就能和你一起逛大街吃小馆子听西洋音乐的好朋友就这么要远离了,她留下的真空感犹如扎在喉咙口的软鱼刺,不碍事,但有些难受。信的《离歌》是怎么唱的?“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
我仿佛又看见胖师傅憨憨地笑着告诉我:“尾巴真的比中段好吃,我不骗你,要不要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