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

      7556是那天最晚的一班列车,也是价格最便宜,最慢的一班车。不知为何,怎么看都是到了应该淘汰的年纪,印象中那种绿皮火车。即便如此,却依然迈着缓慢的脚步,穿过荒野,把人们送去一座座渺小的城市。

        离开车的时间还早,和母亲在车站外的天桥慢悠悠的散步,买了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反复叮嘱大大小小的事。进站前,父亲打来了电话。

      “取上票了”

      “嗯,准备进站”

      “见到你妈了”

      “嗯,就在旁边”

      “哦……”

        嘟……电话挂了,检票,进站。没回头,没敢回头。

候车室里的时间走的很慢,到处都是人,坐满了人。这样人多的地方本该吵闹,却也被漫长的等待个疲惫消磨的没了话语。沉寂,大面积的冷漠和麻木,被一块发着亮光的屏幕拉低了脑袋。偶尔会有小孩子哭声和说笑声打破这沉寂,很快又淹没在这一片沉寂里。行李堆了一地,无时无刻被生活追赶的人们啊,也只有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里,放下身上个心理的包袱,融入这一片沉寂中。蓝色的牌子上标明目的地是距此一千多公里的古城,这是我的目的地,那么他们的呢?梦想亦或是责任,还是漫无目的的飘荡。当人们踏出了家门,就长出了鳍,投入了急流。长出了鳞片和坚硬的头骨,抵御沙石和暗礁。也长出了鱼的脑子,拥有了七秒记忆。好的坏的,荣光与挫败,在这急流里都不会被长久的保存,选择遗忘成为本能。然而,在一个个夜晚的梦里有会游回那片月光照亮的湖,想念湖里月亮的影子,想念丰盈的水草,想念彩色的珊瑚。在每一个太阳升起的早晨,睁开眼,目光迥异,又是一段新的旅程。

提示板上的红色数字渐渐接近发车时间,沉寂的候车大厅开始躁动起来。人们自觉地排成长队。母亲呼唤孩子的声音,广播提示的声音,检票员程式化的声音混在一起,一曲生活交响曲。

踏上被磨的发亮的铁板,上车,仍旧是嘈杂。乘务员费了不少力气才把人们大大小小的行李安排妥当。落座,火车吃力的驶出站台,城市里的高楼,灰色的天,洪水一般的车流,数不尽的广告牌和霓虹灯都在视野中渐渐远去,变得模糊。铁路穿过东西向的山脉,进入隧道时柔和的灯光让车厢有了些许温度,把干冷的空气和黑暗抵挡在外面。阳光重新进入车厢的时候,人们都眯起了眼,碧蓝的天,广阔的荒漠里几棵胡杨立在雪地里,干枯的枝条看起来依然坚韧而有力,那粗糙的表皮下一定是青色的血液!胡杨的背后是连绵不断的山峰,都带着白色的帽子,脑中只有两个词:空旷,辽远。列车轻微的晃动让人渐生睡意,梦见了一条望不见尽头的路,不断跑向前方,乌云聚集,狂风砍倒了一棵高大的树,横在路的中央,雨滴从空中坠入路旁的草地。翻过障碍,雨过天晴,彩虹挂在不远处天空中。途中,有人超越,有人落后,有人并肩,有人停在路边。被一阵鸣笛声拉回现实,晚霞已经在山头红了一片。对面座位的大叔正在早餐,旁边的妻子正递给他一瓶水,笑呵呵地摆摆手要与我共享,我旁边是他的孩子,正看着窗外发呆,对一切新鲜的东西都有兴趣,好奇的像两只小猫。无意间瞥见大叔手边有一只木制的拐杖,很难把这样的灾难与这样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联系在一起。更让我惊讶的是,当大叔发觉的时候,目光没有暗淡,向我投来和善的笑,仿佛一切全然不存在。我从包里取出一包糖果送给了两个孩子,糖果里有幸福。我希望,这个家庭未来的日子能少些风雨与坎坷,如正午的阳光撒在大地上,处处都是希望。生活不断追赶人们前行,纵使手拄拐杖,步步为艰,也绝不停下脚步。誓要在长夜点燃一轮太阳,把长夜照亮!

夜色愈深,列车在小站短暂的停靠后再次出发,小城的灯火一点点远去,最后熄灭在人们的梦里。过道和吸烟区里睡满了没有买到坐票的人,一个母亲怀里的小孩睡的安稳。另一边几个中年人各自抽着不同牌子的烟,目光定格在窗外的夜幕里。白天贩卖小商品的乘务员此时也识趣的不来打扰这些困倦的人。天亮之后,这些人们将背起行囊,走向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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