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六
一场重感冒差点把母亲的生命时间定格在三九天,仅仅三个多月没见,母亲已消瘦憔悴,两只眼睛深陷,目光呆滞,仿佛要在你脸上搜寻出谈话的内容,面无血色,腮帮上的褐斑清晰,茶饭不思,卧床不起,整日盖着被子。床头柜上擦脸的毛巾也不像以前常洗叠方正,梳子依旧放在枕边,戴着帽子,头发有点凌乱也不再计较。医生认定她的各个器官已在老化衰竭,每日在家挂上液体维持治疗,连续多日,她的气色有点好转,在儿女的搀扶下能下床走动了,终于熬到年关了, 她也能放心地闭了眼躺着。
到了除夕,我说把她叠放整齐的新衣服拿出来放在枕边,就像小时候她对我们一样,可被她拒绝了,直到大年初一年衣还是没换土。不能自大年初一年衣还是没换上。不能口理,清醒的意识却让母亲对下剩的日子忧虑惆怅。是谁能不离左右,日夜侍奉?是谁能端茶送水递药?母亲已离不开人的陪护,赡养送终确实让我们棘手。偶尔交代后事,心底里无法接受,但也无法逃避。
午饭后,我睡在母亲身后,她没有察觉到。梦话没间断,语音并不清晰,或仅是不连贯的只言片语,但我还是能听清楚她对儿孙们或自己病痛的述说。给她掖被子时,她才清醒地扭头看我,没说话,一直看我在手机屏幕上写字,她并不知晓我就在写对她的不舍。母亲生下八个血肉儿女,现在指望我们的时候,现实中我们离她又远,明天又与母亲告别,眼眶禁不住湿润了,做了一个又一个深呼吸,怕她发现。
母亲看我没再写字,说:你写啥呢?我没做声,侧身望望父亲的遗像。父亲在地下,母亲在地上,阴阳两隔,如何不叫母亲孤独终老呢!惟愿母亲在剩余的日子里安详度过!与儿女再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