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大婶躲计划生育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计生委的干部走在街上,犹如饿了三天的野猫觅食,嗅觉异常敏感,消息也是四通八达:哪家娶了媳妇,怀孕了;哪家媳妇生了一胎,伺机在怀二胎;哪家媳妇还没有带环;哪家还没有结扎......这些男男女女、繁衍造人的事在他们眼里门儿清,进不得半点沙子,容不得半点胡来。
虽然没有特制的警服或者工作服,但随便一身衣服,只要亮出计生委的工作牌,总能让男人吓得抖三抖,女人见了撒腿跑。
说起跑,大婶的逃跑经验最是丰富。大婶接连生了三个女孩,已经被计生委盯上了。罚款催了一道又一道,可无奈大伯一个子儿都没有,能搬走的都搬走了:自行车、电视、缝纫机、桌子、椅子......能抵债的都抵债了:两只鸡、一只兔子、一头猪。后来,实在没得拿了,大伯躺地上,叫嚷着把他抬走抵债,计生委的人知道碰上硬茬了,摇头离开了。临走警告:计划生育,人人有责,一对夫妻只能生育一个孩子,你们早超生了,别再给国家增加负担了啊!
大伯不知悔改,天天喝着稀饭,还在继续造人的事业。老祖宗说了:不孝有三,无后无大。大伯拼了命也要做一个孝子。
大婶很快怀上了。随着月份越来越大,她大门不敢出,生怕被计生委的人盯上。可她那点小伎俩,怎么能瞒得过计生委的顺风耳千里眼?计生委的人时不时上门“拜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她早早“计划”。
大婶抓着自己一把白发,凑到干部的鼻孔下,“瞧瞧老娘都多大岁数了,月经都断了几年了,不劳烦你们操心了啊。” 大婶这招实在高明,那些人半信半疑地走开,“枯树逢春”,确实也少见。
骗了一回,没有第二回。等大婶肚子大得滚圆的时候,计生委的人还是不放心,来了个“偷袭”。
大婶听见不对劲,“嗖”地钻进了猪圈里,那里一只老母猪正懒洋洋地躺在那里。老母猪被惊扰了,只是“哼哼”了两声,随即躺下,无比舒心安稳。大婶想,下辈子做只猪都比当女人幸福。
大婶钻过猪圈,蹲过羊圈,成功躲过了几次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突袭”。
但“躲的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大婶的孕周越来越大,躲也不是办法。听说村里一个孕妇,都六个月大了,还是被逮着做了人流。不管那女人多么歇斯底里地哭,但规定就是规定,怨就怨没出世的孩子投错了胎,投错了时辰。
大婶听了,吓得脊梁直冒汗。大伯拼死也要留下后人,带着大婶逃到外省去了。听说都是些没有人烟的地方,鸟都不拉屎的地方。
于是,我的堂妹们都来自“五湖四海”,有的出生在新疆、有的出生在内蒙、有的出生在河南、有的出生在陕西。
大婶生了六个女儿,气得大爷大奶整天哭丧着脸,说:“老脸都不知道搁哪儿!祖先都要从坟里跳出来骂人了。”
大婶无奈,三女子送给大姨养,四女子送给大姑养,五女子送给大舅养,六女子送给表舅养,七大姑八大姨都派上用场,大女子和二女子留在大爷大奶身边帮忙干活,还顺带当出气筒。
大婶是个坚强的人,从来没有气馁,她总说:旧社会的女人哪个不是十个八个的生,哪有生不出儿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