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老院儿要出手了。哦,不!是要被出售了。一下子,那些儿时的记忆如同幕影画册从脑海里翻放出来,让我久久不能入眠。
光洁的土院儿,周周环绕着父亲栽下的杏树、槐树、椿树,大约七、八步一株。前院儿里还有一株樱桃树、一株桃树、一丛紫粉色刺玫。这些树,是春的使者,是蜜蜂的乐园、是雀儿栖息的地方,还有些是我儿时填充饥肚的恩树。
我出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春暖花开的时候几乎往往就是断粮的时候,也常常是我们与蜜蜂争食的时候。一串串榆钱、榆叶、槐花、一嘟啦桃杏花,都可以成为我们的食物。当然了,榆钱儿、槐花可算得上纯天然的美食。有时候如果饥不择食,赶得紧了,会边捋边往嘴里送,顾不得花托叶柄,甚至是钻到花芯的小蜜蜂。如果你不信,那肿得噘起来的嘴巴,就是蜜蜂给教训的。大人们说:蜜蜂的箭是蜜蜂的命,为了保命,蜜蜂会以箭蜇人,但如果它把箭丢了,它的命也就没了。因此,我们一般不希望蜜蜂丢命。
等到桃杏花萎谢的时候,就不能再食了。大约有二三十天,就会有黄豆粒大小的青果,只有杏子是可食的,脆而带酸,里边是包了苦汁水的软软的白色的核儿,我们常常是小心翼翼的用牙尖咬开青杏,拿出里面的软核儿,食了小杏,却把软核儿放在耳朵窝儿里"孵小鸟儿"。也不知这"神话"出在何处,现在想起来实在是幼稚可笑得很,但那时候却是乐此不疲的做,据说是捂到软核儿发黄时核尖就会变成小鸟的喙,但是我们好像都没有耐心,总是自己时不时地拿出来看,或者被小伙伴要求拿出来检验是不是有鸟喙了,几次三番地,就将软核儿弄破了,弄破的软核里流出的水汁还是水汁,没有异样。有点儿耐性而又坚持不被打扰的,也最终还是没有印证传说,直至有个比我大三个月的顽强的小女孩在坚持了多半日的晚上睡觉时,萎蔫变小的软杏核掉入耳洞,耳朵里一顿嗡嗡乱响吓得她叫醒身边的奶奶帮她取出了蔫吧的杏核儿的第二天,我们才在大人们的再三叮咛下终止了这个好玩的游戏。也就是在这不久,青杏也长出了白色的硬核儿,杏肉也慢慢硬涩起来,不好吃了,荒地里也有了更多的野菜及其花苞,如芦根、红根、毛角儿、荠荠菜、蒲公英、妈奶子果…我们会拣了拿回家或生吃或焯水熟吃。
一段时间后青杏会从树叶儿里羞答答探出或微黄或微红的脸儿,招呼我们可以采食了,我们会毫不客气地与它们打成一片。那个时候,我就会特别骄傲,因为老院儿的半围圆有八棵杏树,树上的果子不仅大小各异,果形、果色、果味又各不相同,而且成熟的时间也不一样,我想馋哪个就吃那个,想叫哪个小伙伴就叫那个伙伴。每年这个时候,是我玩伴儿最多的时候。
时光流逝,我们长大,桃杏村也老了,流进树圈儿的水不再是充沛的雨水,更多的是讲究的年轻人加了香味儿洗涮水,老树接受不了新事物,慢慢失去了活力,这些年结的果子小了,少了,甚至不开花了。父亲去逝后的这八九年,我就没再吃过家里的杏子了,杏树跟院儿一样失去了以往的颜色,变得苍老而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