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认为我是一个十分怀旧的人，喜欢收藏一些老物件啥的。其实并不是我喜欢收藏，只是单纯的认为没有坏、还能用，闲时还能把玩把玩。就比如此时桌子上这台十多年前的收音机。每次拿出它，都能带给我些许松弛感......
这台收音机的调频旋钮早已有些接触不良，在我每次转动它时总会发出“咔哒咔哒”的杂音。此刻我突然下意识地停住了扭动，因为一个熟悉的旋律突然从喇叭里钻了出来，那是一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歌曲：“今天你要嫁给我”。
晚上十点半，我刚刚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到了家。
这栋位于市中心的高层公寓楼隔音很好，只有这台从老房子搬来的老收音机，时常会发出这种不合时宜的噪音。我本打算关掉它，但这首歌让我伸出的手一时搭放在了收音机上。因为我突然想起了她。大约在十年前的一个夏天，她经常会在我们那个八平米左右的出租屋里哼起这首歌。
我走到厨房，想冲一碗泡面。烧水壶发出的嗡鸣声盖住了收音机里的歌声，这让我感觉好受了一些。我从橱柜里拿出一个陶瓷碗，那是我上个月在品牌店买的，一套四个，价格不菲。就在我倒入热水时，收音机里的歌曲进入了副歌部分，声音突然升高。我一时分了下神儿，热水溅出烫到了我的手指，随即被烫的手一松，陶瓷碗掉在了瓷砖地板上，摔得粉碎。我看着地上的碎片，没有立刻去清理，只是无意识的发着呆。我想起十年前，我们所有的碗、杯子都是塑料的，不怕摔。而那时我们还住在一个没有空调的隔间里，夏天热得就像个蒸笼，就连呼吸都是烫的。我记得她总是把那台唯一的、扇叶都有些变形的台式风扇对准我吹。她自己则用一本旧杂志扇风，汗水常常会把她额前的刘海给浸湿，还总是开心地说：
“我是女生，没有你们男生那么怕热。”
然后又会悄悄凑到我耳边轻声地说：
“等以后我们有了自己的家，我一定要在阳台上种满太阳花。”
后来，我的事业逐渐有了起色，跳槽到了一家更大的公司，收入也变得比较可观。我开始有计划地存钱，浏览房产网站成了我每晚的必修课。我的目标非常明确，找一个带有宽敞阳台的户型。直到三年后，我终于攒够了首付，带她去看了那个我精心挑选的样板间，而且特意选了一个阳光充足的下午，想着她看到那个大阳台时会有多么的高兴。
在样板间里，我向她描述了我的所有规划，包括在阳台摆放花架的位置。但她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窗外。当我提到太阳花时，她终于转过了头，我看着她，那双眼睛正有些发红。她低下头，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一张折叠的纸递给我。那是一份她已经签好字的、去西部支教的录用通知书，出发日期就在下周。
我记得当时，我的第一反应是十分不解，转而变得有些愤怒。
我问她为什么，是觉得我做得还不够好吗？
她摇了摇头，声音很轻，就像每次在我耳边说话时的那种感觉一样。
她说：
“你值得更稳定、更好的生活！但那条路，其实不是我想要走的......”
......
就这样，我们最终没能走到一起。
分手过后，没有多久，我还是选择买下了那套带阳台的房子。
入住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花卉市场买了几盆太阳花。我按照卖花人的指导，定期浇水、施肥。但不到两个月，那些花便陆续枯萎了。后来，我查询资料，又尝试过很多方法，但结果都一样。就这样，直到现在那个阳台还一直空着。
上周，我决定彻底整理一次书房，处理掉一些旧物品。在一个装满了旧书的箱底，我发现了一个早已被拆开的快递袋。里面是她几年前从西部寄来的一个笔记本，我记得当时只是看了一眼就塞了进去，也并没有细想太多。笔记本中用胶水贴着的照片，是一片广阔的戈壁滩，上面竟然开着一片金黄色的太阳花。照片下面那行字写得简短而清晰：
“你看，没有阳台，花也能活！”
我坐在书桌前很长时间，手中拿着那个笔记本，望着窗外，似乎正发着呆，随即听到自己发出了一声长叹。那一刻，我串联起了所有的事情。
她不要风扇，不是不热，是更在意我能不能睡个好觉，第二天有精力去工作；
她不要我承诺的安稳生活，不是不相信我能给，是她内心深处更渴望去戈壁滩实现自己的价值。
她当年说的“你值得更好的生活”，其实是想表达，她选择的生活会拖累我，而她不愿意这样做。
我终于明白，当年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我给不起物质上更好的生活，而是我当时全部的认知和规划，都给不起她真正想要的山高海阔。我当时的反应是愤怒和挽留，是试图把她拉回我设定的轨道。如果我当时说的不是别去或者为什么，而是冷静地问她需要我怎么做，甚至是我陪你一起去，那么结局是否会不同？
这个真相让我感受到一种迟来的、基于现实的清醒。
也许......
有些人，他们志在远方，你握得越紧，他们反而会越快地从你的生活中消失。
然而，我望向阳台，如今那里依然是空的......
我回过神来，查询到了她所在的、那个支教地区的相关网站，浏览了他们物资捐赠的清单和流程。随即将我整理出的一批适合中小学生阅读的书籍，并按照地址信息寄了出去。
在之后的日子里，我的工作、生活也依旧充实、忙碌。但也增加了一些新的、具体的事项。
阳台的花能不能种活？我不知道，但我还是会继续尝试......
而寄出去的那几箱书，
物流信息显示，昨天已签收......
--- 树汋洋
2025.10.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