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桃仁一钱、赤芍二两、当归一片、三七一两、再加点儿桔梗、苏木还有丹皮,嗯,这个治疗跌打损伤最有效了。”小怜撸起袖子,在纸上写下了方子。递给了面前的老人。
老人约莫五十开外,眉头紧皱,双手扶着膝盖,腿上有未干的血迹。身边的老妇人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一脸担忧。
“谢谢你啊小怜大夫。”一旁的妇人接过小怜递过来的药方。老人今日上山砍柴摔伤了腿,发现的时候已经完全不能动弹了。
“不不不,我还算不上大夫,只是看我爷爷这么开过方子。放心吧,百试百灵。”小怜露出自信的微笑。
“小怜姐姐,你是我们这最优秀的大夫了,山外的药王谷老神仙一定会收你为徒的。你心眼好,阿嬷说你学了本事也还会回来的,对吗?”小孩子一脸真诚的说。
“别瞎说啊,我可没准备出去拜师,就算我真的想出去,那拜师礼钱也不是我能出的起的哦。姐姐啊,哪儿也不去,就守着这喽。”小怜两手交叉放在胸前昂首说道。
“哎呀,小怜,你是个好闺女,每次帮我们治病都不收钱,我们也不好意思,这点儿鸡蛋请你务必收下。”老妇人,拿出一个粗瓷大碗装了几个新鲜的鸡蛋,放到一旁的案几上。
“不用不用,真的不用,你拿回去给老爷子补补身体,给小娃子吃,哎真的不用……”小怜连连摆手,奈何推辞不过。只好收下。
风起,一片宽大的叶子从眼前落下,柴房的门紧闭,小怜深深的呼出一口气,一手端着手里热气腾腾的蛋羹,一手推开柴门。阳光和着清风一股脑儿冲进房里,却腾起一股微尘,小怜的眼睛有片刻的眩晕,待适应了屋里的光线,她忍着浓重的异味走了进去。
屋内除了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张床,几乎空无一物。偏颇者几乎浑身缠满了绷带,只露出一双眼睛不甘的看着墙面上斑驳的裂痕。
“来,吃点东西。”小怜放下蛋羹,坐在床沿,开始仔细的检查起他伤势的恢复情况。
“咝……”偏颇者别过头去,一片绷带带着新结的血痂被撕下。
“啊,对不起,我轻一点儿。你别担心,三五日内你的绷带可以全都摘下了,到时候你就恢复了,可以回家了,只是伤疤多少会留下一些,不必太在乎容颜,人最重要的是内在。”小怜见他闷闷不乐,尽量语气温和。
“你着急要走?”偏颇者冷冷的问。
“哪儿有的事?”
“你在筹备去药王谷拜师,你写了拜师帖。”
“啊,你,你怎知?唉,不可能的,痴心妄想罢了,老神仙收徒弟不仅要天赋异禀还要重金厚礼。我只是自娱自乐而已,这几年投了无数的拜师帖,从未得到过回应。你想啊,光是写帖子有什么用哦,每年都有达官贵人络绎不绝的去送奇珍异宝,怎么会把我放在眼里呢。”小怜叹了口气。
小怜素来开朗健谈,只是对于偏颇者,她了解的不多,或者说,她只是知道他叫偏颇者。听起来像是江湖上的代号。见他的时候是在深山采药的时候,小怜采药,遇到了奄奄一息的男人,男人严重烧伤昏迷在了荆棘丛中,那副场景简直像是修罗地狱。小怜准备喊人帮忙,但是他紧紧的握着他的刀,他的刀锋利无比,寒光闪闪,昭示着危险。
这江湖上的杀手无数,平头百姓应该远离,她想要离开,身后传来了求救声:“小怜,小怜姑娘,救我。”或许嗓子也被熏哑了,声音听不出来年纪。但是至少,是认识小怜的。小怜回头,千辛万苦的将他救回了家。
五日后。
“好啦,你活动下看看怎么样?”小怜帮他拆了绷带。
偏颇者缓缓站起来,脚尖踮起一旁的大刀,一手握住,在空旷的院子里挥舞起大刀。迎风劈斩,花影中撩挑,树枝间挂抹,刀落,树倒花残,碎末在风里纷纷扬扬。
“很好,小怜,我要怎样感谢你?”偏颇者收起刀。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小怜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不不,不用了。”小怜被突如起来的亲昵吓到了,不自然的抽出了手。
偏颇者犹疑了一会儿,走向了一旁的井。
井水中倒影出剑眉星目的美少年,唇是菩萨唇,一点朱红点春景。冠玉的粉面儿凌厉的式子。这飒爽的红装金丝缠的线,手握着劈风斩雨的利刃,活脱脱一个阳刚气十足的少年侠客。
一片肥大的叶片落入井中,打了个圈儿,瞬时又恢复了镜面。
狰狞恐怖的烧伤疤痕像是蜈蚣一样爬满了他的脖子和脸,稀疏的头发三三两两的在裸露的头皮上可笑的随着清风摇摆。
哐当一声,刀落地。偏颇者捂住脸,跪坐下来。
小怜正待要上前安慰,只见他蓦然站起来,捡起刀向外跑去,三五下便不见了踪影。
七日后。明月高悬,花下对酌。
“小怜,你真的愿意?”偏颇者语气温柔,包含柔情的双眼直直的盯着小怜。只是烧伤的疤痕牵扯的他的眼睛略显凶恶。
“我愿意,嫁给你我不后悔。我带你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好好开始。”小怜脸上滑落两行清泪。
“这个送给你。”偏颇者拿出一个镜盒,推到了小怜面前。“打开看看。”
“先喝酒吧,我亲手酿的,尝尝。”小怜推开了锦盒。举起了酒杯。
“好。”
明月清风,花影摇曳,两人的影子在庭院下犹如一幅安静美好的画。
“为什么?”偏颇者的嘴角渗出粘稠的血,滴落在空空的酒杯里。
“五日前你杀了张大娘一家,只为了夺走她戴了30多年的金簪。四日前你顺走了王大叔的耕牛,这还不算,你将他挖眼割舌。三日前你闯进玉娘的大婚礼堂,杀了宾客几十余人,将新郎砍手削足,新娘削发毁容,洗劫一空……”小怜此时已经泪流满面。
“你还要我说吗?你没有留下什么活口,但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处处都留下了我熟悉的气味,我给你疗伤的草药,我亲自带回来的恶魔,你让我,参与了这一场又一场的屠杀。你不该死吗?”小怜哭着哭着笑了起来。“你该死的,你是不是忘记了那日山岩下划过伤口的冷风,你口口声声说非我不娶,一遍遍的伤害别人算是什么?恶魔凭什么享受这人世间的灿烂,你应该在山谷里腐烂!”
偏颇者的眼睛开始流血,接着是鼻子和耳朵。
“小怜,打开……看看。”偏颇者颤抖着手指向锦盒。
不一会儿他口吐鲜血向后仰去,一片肥厚的叶子落下,树叶上浮现出往昔的记忆。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学堂里先生摇头晃脑的教念起诗经,偏颇者隐藏在梁上,听得津津有味。
下了学堂,他拦住一个学生,逼问这首歌的意思。对方震慑于他的刀,结结巴巴的说是别人给你一个窝头你就应该回报一块金子,不是礼物贵重是情谊深。
哦,就是知恩图报?
对,也是情诗,要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心爱的女子。
偏颇者略一犹疑,那学子匆匆离开。他好像懂了点什么,他记得附近的村子里有个美丽的女孩子叫小怜总是给人治病,别人都给她送东西。
大概就是代表喜欢吧,但是他又不是全部都明白,直到他遭遇仇家追杀,被烧伤后又遇到了小怜。终于倾心后,才真正明白了。
不过他现在好像又不明白了。他大睁着双眼倒地而亡,眼神不甘的看着月亮。
小怜打开锦盒,满满的金银珠宝。里面还放着小怜的拜师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