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西突厥阿史那车簿率十姓部落反叛。
5、
夏,四月一日,日食。
6、
皇上因为关中饥馑,米价一斗达到三百钱,准备前往东都。四月三日,从京师出发,留太子监国,派刘仁轨、裴炎、薛元超辅佐。当时出发仓促,扈从卫士都有中途饿死的。皇上考虑到路上多盗贼,派监察御史魏元忠检校车驾前后。魏元忠受诏,即刻阅视赤县监狱,发现一个被关押的盗贼,神采语言异于常人,命令给他解除械具,穿上冠带衣裳,乘坐驿马车跟从,与他同吃同住,委托他防御盗匪,其人笑而许诺。一直到东都,人马数以万计,没有丢失一文钱。
7、
四月八日,任命礼部尚书、闻喜宪公裴行俭为金牙道行军大总管,率右金吾将军阎怀旦等三总管分道讨伐西突厥。还未出师,裴行俭薨逝。
裴行俭有知人之明,起初任吏部侍郎,前进士王勮(ju)、咸阳尉、栾城人苏味道都未知名。裴行俭一见,对他们说:“二位以后会相继负责人才考核选拔工作,我儿子还小,希望托付给你们。”当时王勮的弟弟王勃与华阴人杨炯、范阳卢照邻、义乌人骆宾王都以文章有盛名,司列少常伯李敬玄尤其敬重他们,认为他们以后必定能显赫发达。裴行俭说:“士人能有远大前程的,一定是先有器识,然后才是才艺。王勃等虽有文华,但是浮躁浅露,岂能享有高官厚禄!杨炯稍微沉静稳重些,应该能做到县令县长(大县为县令,小县为县长);另外三位,能得以善终已经是幸运了。”既而王勃渡海堕水,杨炯最终做到盈川县令,卢照邻得了恶疾,投水而死,骆宾王因谋反被诛,王勮、苏味道都负责典选,全都和裴行俭预言的一样。裴行俭担任将帅,所任用的偏将裨将如程务挺、张虔勖、王方翼、刘敬同、李多祚、黑齿常之,其后多为名将。
裴行俭曾经命左右取犀角、麝香,那人不小心丢失了。又有皇上赏赐的马及马鞍,一位令史试着骑上去,马倒,鞍破。这二人都逃去,裴行俭派人将他们召还,说:“你们都错了,怎么如此轻视我呢!”待之如故。击破阿史那都支,缴获一个玛瑙盘,直径二尺多,要展示给将士们看,军吏王休烈捧盘升阶,跌倒,玛瑙盘摔得粉碎,王休烈惶恐,叩头流血。裴行俭笑道:“你又不是故意的,何至于是!”毫无惋惜之色。皇帝下诏,将阿史那都支的资产金器三千余件,以及数目相当的牲畜赏赐给裴行俭,裴行俭全部分给亲戚故旧及偏将裨将,几天时间,全部分光。
华杉曰:
裴行俭说:“士之致远,当先器识而后才艺。”这“器识”是什么呢?器是器局、格局,识是见识、判断,可以说,这是一种综合判断的能力。要得到功名利禄的成功,主要不在才艺,而在于综合判断力。杨炯、王勃、卢照邻、骆宾王四人,在中国文学史上有崇高的地位,被称为“初唐四杰”,他们虽然没有在仕途上取得成功,但名垂青史,也远超封侯拜相了。
卢照邻得了“恶疾”,恶疾指痛苦难治,又令人厌恶的病,有时特指麻风病。《论语》里,孔子的弟子冉耕就是得了麻风病,“伯牛有疾,子问之,自牖执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有斯疾也!斯人也有斯疾也!”
伯牛,冉耕,孔子弟子,孔门十贤之一,以德行著称,仅次于颜回、闵子骞。
伯牛有疾,冉耕生了重病。子问之,孔子来探望他。自牖执其手,牖,音you,窗户。孔子从窗户外面,握着冉耕的手,说:“亡之,命矣夫!斯人也有斯疾也!斯人也有斯疾也!”这人就要没了呀!这是命吧!这样的人!怎么会得这种病!这样的人,怎么会得这种病呀!
古代对麻风病人非常歧视,认为那是不洁之病,那人也是不洁之人。冉耕是德行高洁的贤人君子,他怎么能得这种病呢!所以孔子反复痛惜,跌足长叹两次:“斯人也有斯疾也!斯人也有斯疾也!”这就是命啊!冉耕得麻风病,也成为贤人得恶疾的典故,“冉耕之疾”成为麻风病的隐喻成语。说谁不幸有冉耕之疾,就是暗指他得了麻风病。
卢照邻的命运,也是冉耕之疾了。
8、
阿史那车薄包围弓月城,安西都护王方翼引军救援,击破蛮虏部众于伊丽水,斩首一千余级。不久,三姓咽面部落与阿史那车薄合兵拒战王方翼,王方翼与战之于热海,流箭贯穿王方翼手臂,王方翼以佩刀截断箭杆,左右都不知道。王方翼手下的胡兵密谋抓捕王方翼以响应阿史那车薄,王方翼知道了,召集他们全部来参加会议,假装要拿出军资赏赐他们,依次将他们带出帐去,斩首,当时刮大风,王方翼擂起战鼓金锣,以掩盖杀人惨叫的声音,诛杀七十余人,参与叛变的部众都没有察觉。既而分遣裨将袭击阿史那车薄、三姓咽面,大破之,生擒其酋长三百人,西突厥于是平定。而阎怀旦等军竟还没有出发。
王方翼不久迁任夏州都督,皇帝征召他入京,商议边事。皇上见王方翼衣裳上有血渍,问他缘故,王方翼详细回答了热海苦战之状,皇上检视他身上的伤疤,叹息。但是,最后竟因为他是废后(王皇后)的近亲,没有得到重用,仍回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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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二日,皇帝车驾抵达东都。
10、
四月二十四日,任命黄门侍郎颍川郭待举、兵部侍郎岑长倩、秘书员外少监、检校中书侍郎鼓城郭正一、吏部侍郎、鼓城人魏玄同一起担任中书门下同承受进止平章事(实质宰相)。皇上想要任用郭待举等,对崔知温说:“郭待举等资历尚浅,暂且让他们参与政事,但是还不能跟你们一个官名。”自此,四品以下官员参知政事者,就以“平章事”为名。
岑长倩,是岑文本哥哥的儿子。
当初,魏玄同为吏部侍郎,上言官员选拔的弊病,认为:“君王做事的法则,是委任给大臣,而考核他们的成果,如果委托的人得当,则他们所用的人自然也优秀。所以周穆王命伯冏为太仆正,说:‘谨慎的选择你的僚属。’这是让群司各自决定他们的部属,而天子只任命各司首长就是了。到了汉朝,朝廷官员都从州县选拔,五府(太傅府、太尉府、司徒府、司空府、大将军府)征召他们来京,然后举荐给天子,自魏、晋以来,选拔官员才开始专门由选部负责。以天下之大,士人之众,而委托余数人之手,用几句话的评语去鉴定人才,按簿书记录去考察他们的品行,就算像秤一样公平,镜子一样明鉴,也力有不及,不能都全面考察,更何况所委托的选部官员,有愚暗的徇私舞弊的呢!希望能依照周朝、汉朝的规矩,而避免魏朝、晋朝的失策。”奏疏递上去,皇帝没有采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