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烟枪,每天清晨醒来,并不急着起床,而是披着衣服,靠在床上,拿起床头那把铜制的水烟筒先抽起烟来,吞云吐雾后,才慢悠悠地穿衣、下床、洗漱,开始一日三餐;每日三餐后,把碗筷往桌上一放,就从桌脚边拿起另一把竹制的水烟筒,抽上几筒。父亲每次都深深地吸一口烟,然后微闭着眼睛,慢慢地把烟从鼻孔里吐出,这应该是一种享受,犹如活神仙。
在上个世纪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由于穷,大多数人都是抽烟味浓呛的水烟,除了能过足烟瘾,劳作的人们也可借机休息一下,缓解疲劳,但也给那些劳作时想偷懒的人找到了理由和道具。你叨着香烟,照样可以说话、喝酒、开车、干活等等“双管齐下”,做到“两兼顾、两不误”。而抽水烟,则要放下手中的一切活计,还可以慢条斯理地进行,而别人又无话可说。曾经流传着这样的一个情景,叫做“一筒水烟一小时”,讲的是那时农民集体劳动,中途休息时,二三十个人在田埂上坐成一排,然后开始抽烟。每个人慢悠悠地装烟、点烟、吸烟,抽上三五筒,然后装上一筒烟,用满是泥土的巴掌,把烟嘴擦一下,然后再把水烟筒递给下一个人,这样一把水烟筒慢悠悠地在每个人轮上一遍,就要大半个小时。这样情景我是没亲眼看过,但想起来应该是真实的,那时搞集体劳动,大家没有积极性,就采取这样的方式磨洋工。
水烟有两种:一种叫干(旱)烟,另一种就叫水烟。干烟,价格相对便宜,又因抽好后存有余火的烟丝还可以继续点火,能省火柴,所以大多数人抽这种经济、实惠的干烟。水烟是把烟丝压成巴掌大的方块,上面印有字,叫 “甘” 字号水烟和“肃”字号水烟,这种水烟价格较贵,还需凭供应证购买。
父亲大概因为是有个干部的身份,有供应证能买到水烟的缘故,就一直抽水烟,但这种水烟每抽一筒都要耗一根火柴,为了省火柴,于是就有了搓纸枚。
纸枚是用纸张搓捻成的管状物,用以引火的。每次要抽水烟时,先点上纸枚,用纸枚点烟,烟点着了,用手轻轻一甩或用嘴轻轻一吹把纸枚火灭了,抽第二筒时,再把纸枚吹燃、点烟。 吹纸枚也是个技术活,嘴要做吹口哨状,但吹的力道要短促、有劲,只听“噗”的一声,纸枚就燃了。
相对于搓纸枚,小时候,我们更喜欢吹纸枚,尤其是那轻轻一吹,“噗”的一声,干脆、响亮,甚感痛快。每每父亲抽水烟时,就想给他吹纸枚,但父亲总是把帮他搓纸枚做为条件,于是,我们也就学会了搓纸枚。纸枚一般是用粗纸,也就是以前大多数人使用的“手纸”做的,大约二十公分宽、三十公分长,那种粗纸很薄,我们用小刀小心翼翼地先把粗纸裁成六张小纸条,然后六张叠起来,这样好搓,也省时间,力道不能大,慢慢地把粗纸搓捻成象筷子一样粗的管状,然后一张张抽出来,再搓一下,并在一头拧一下,使纸枚不会散开,这样纸枚就搓好了。我们家一个用来装纸枚的鞋盒,总是装得满满。
岁月流逝,后来生活好了,物质丰富了,父亲也抽起了香烟,再后来父亲年龄大了,人老了,烟也就戒了,家里的水烟筒也放进了储藏室。如今每每看到那承载着多少往事的水烟筒,儿时那搓纸枚、吹纸枚的如“烟”往事又历历在目;睹物思人,更想起那吞云吐雾、快乐如仙的父亲,我想如今身在天堂的父亲应该会再续“烟”缘,快乐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