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何公子的人就收好了行李,何公子努了努嘴,一个随从从怀里取出一包银子,递给郑三。
郑婆子问道:“是多少?”
郑三掂了掂说:“不过十一二两。”
郑婆子听了,气的心肺俱裂,向郑三道:“这银子收不得。”又向何公子道:“这银子是赏厨子的,赏打杂的?”
何公子说:“所有费用都在这里。”
郑婆子说:“大爷不要故意取笑我。”
何公子说:“取笑你?怎么会?”
郑婆子正色说道:“既不取笑,我们就把这帐好好算算。大爷主仆,上下七人,骡马九个,每天早午点心、茶饭,以及牲口草料,至少需要五两银子。前后住了二十五夜,该是一百二十五两。如今只拿出十二两,便说是所有费用,这个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何公子说:“月前我还给过三十两的。”
郑婆子说:“就算上那三十两,还差九十五两,我女儿陪了你二十五夜,难道是白睡?”
何公子笑道:“世上哪有口口的道理?我前后给了你们四十二两,除去你女儿二十五夜的开销,还剩下十七两,算茶饭和牲口草料,足矣。”
郑婆子说:“你们主仆上下,每天大盘大碗,不说猪羊,只鸭子鸡儿,也不知道吃了多少。九个骡马养在本村店中,每天吃三斗六升生料,八九十斤草,少喂一升,你们各位爷斗不依。我若天天给你们豆腐、白菜和小米饭、高粱粥,牲口不喂料,只喂草,这十七两银子,才够用。”
何公子说:“白菜、豆腐也是美味,你要用大盘、大碗,与我何关?”
郑三婆子说:“听么,这倒是我招待得错了。我女儿素来是一夜二两,泰安的温大爷住了七八个月,只有往多里给,没有少给。一天不过费我一半斤肉,问萧、苗二位大爷就知道。我烹龙煮凤的招待你家主仆,怎么我女儿的费用也要从这四十二两内扣除?我们王八人家要是像大爷这样打算盘,只怕比大爷家还富足些。”
何公子大笑道:“像姓温的那样的客人,我实在学不来,我也没房子可卖。”
郑婆子道:“何大爷,你老是公侯万代的人家,我们是乐户的人家,说起来,只有我们沾光的,没有我们倒贴的道理。这二十多天,我们把家里的大小衣服都典当了,应付了酒席。大爷是现任知府的公子,理应与别的客人大不相同,赏赐丰厚才是。该说不说,就算是个脚户、轿夫,到我们家住宿一夜,除了各种费用,我们也是要转八九百钱呢。”
何公子微微笑道:“这么说,我和你的帐,必须得去山东巡抚堂上,才能算得明白。”
郑婆子说:“哎呀呀,巡抚哪是一般人见的,我家里都是老鼠胆子,你不要吓唬我们。”
萧麻子连连打圆场:“何公子此次必定是手头紧,日后再来,再照顾你们生意,不要再多说了。”
郑婆子还想争辩一番,郑三道:“够了,够了,何公子着急要走,你去后面看看早饭准备得怎么样了。”说罢,用手把郑婆子推过去了。
何公子说:“我不吃早饭。”
萧麻子说:“既然不吃,那就请吧。”
萧、苗二人,同玉磬儿、郑三,将何公子一行送出大门。
金钟儿在房间里,听到她母亲跟何公子争辩,气的脸都黄了,听到何公子走了,放在出来,靠在亭子里纳闷。只见萧、苗二人回来,萧麻子跟金钟儿说:“怎么连情郎也不去送一送?”
金钟儿说:“你不要打趣我,平白接了一个一毛不拔的色鬼,真把我气死了,还情郎。”
郑婆子说:“我们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倒贴了二十多两,找哪里说理去?”
郑三说:“别说二十两,就算是赔了二百两,我们也只能认,他是什么人家,我们怎么斗得过?”
苗秃子说:“这个小王八羔子,肚子里不知道藏了多少奸计,一进门就给了老郑三十两,我还想着,这一个月老郑要赚八九百两了。谁知道这三十两就是个钓钩,不知道钓了多少好吃好喝的。他不仅骗了老郑,还连带骗了我和老萧,亏得我们还那样奉承他。”
接着几个人围着把何公子臭骂一顿,要不到钱,也拿何公子没办法,只能背后骂一骂他泄愤了。
经历这事,金钟儿想起何公子,不但不爱,心中还充满厌恶,也向众人说:“我和他交往一场,为了省几个钱,他都不跟我说话,我只当没看见,因此我才不送他,他真是天下最恨心的人。”
萧麻子道:“温大爷倒是不狠心,你在他身上,又太狠心了,也是报应。”
金钟儿说:“你还敢提温大爷,温大爷将来不来,我只找你要人。”
萧麻子大笑道:“好厚的脸皮。”
金钟儿也笑道:“脸不厚,怎么做乐户人家?温大爷是你打发去的。”
萧麻子道:“这就是出了奇了,那会儿是你眼皮子浅,有了新人忘了旧人,把温大爷气走了,怎么说到我身上了?”
金钟儿道:“我年纪小见识短,温大爷来的那天,你就该指教我,我就不会得罪他了。”
萧麻子说:“我不是神仙,哪知道你喜新厌旧?况且你那天恨不得将何公子吞进肚子,我就是教你,你也不会信。”
郑婆子说:“还是要萧大爷想个法子,去吧温大爷请回来。”
萧麻子又大笑:“你前儿还说,有他你也好过不了多少,没他你也穷不了,如今又要我去想办法。”
郑婆子笑道:“这样的话,不过是随口说说,你怎么还记在肚子里。”
萧麻子说:“闲话少说,你家的大客人都走了,留下老苗这个小客人,难道要饿死他?”
郑婆子马上去催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