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啸龙吟》中,曹叡是个偏执乖戾,易躁易怒而又不乏治国之才的心理疾病患者。
这源于他不幸的童年遭遇。
母亲甄宓的死对他来说,是一个永生走不出的梦靥,也是一个永远再没有机会弥补的遗憾。
他恨曹丕,恨他赐死了甄宓。
所以,在曹丕死后,他冒着被史书诟病、被百官唾骂的风险,拒绝参加曹丕的出殡仪式。
但他更恨郭照,在他看来,母亲甄宓的失宠和悲惨结局是由郭照引起的。
即便郭照再三声明,甄宓的死与她无关,他依然偏执地想要将郭照置于死地。他处心积虑地筹谋,最终还是如愿地将郭照杀死。
杀死郭照后,他将甄宓生前的发饰摆在香案上,焚香拜祭。在他心里,他终于为母亲报了仇雪了恨。
不管曹丕是以什么理由杀死甄宓,甄宓死于他手是事实。深爱母亲的曹叡恨他入骨似乎也是情有可原。
一个女人的得宠,往往意味着另一个女人的失宠,郭照虽没有直接杀害甄宓,但她对甄宓的失宠的确有着间接的影响。
曹叡自幼就不得曹丕宠爱,与母亲甄宓相依为命。在他的世界里,母亲是世上仅有的爱他之人,是唯一的温暖。而当这仅有的爱和温暖被人突然冷漠扼杀后,那恨意便浸透了骨髓,这是必然。
他恨郭照,似乎也说得通。
我是先看的《虎啸龙吟》,实在太过惊艳,于是又将它的第一部《军师联盟》翻出来看了一遍。
可是,看完后却发现,曹叡似乎真的恨错了人。
他曾咬牙切齿地对郭照说,他当然不会忘记他娘是死于流言。
的确,甄宓是死于流言蜚语。
但流言蜚语的始作俑者曹植,却被所有人都选择性地忽略了,包括曹叡。
曹叡最该恨的,似乎是那个声称深深爱着甄宓的曹植。
袁绍兵败后,袁熙出逃时没有将甄宓带走。
乱军之中,数次救了甄宓的人便是曹丕。
按照英雄美人的套路,他俩似乎应该是天生的一对儿。
可是半路杀出了一个曹植,第一次见面便眼波涌动,似已钟情。接着便是半夜三更在甄宓门前弹琴。
文艺青年曹植最懂得怎么撩拨美人芳心,相比于略显阴郁的曹丕,显然曹植更得甄宓喜爱。
曹操最爱的儿子是曹冲,可天不假人,曹冲早夭。曹操出于政治权利的考量,将甄宓赐给了曹丕,他明知道曹植一心爱慕着甄宓。
这为曹丕和甄宓不幸的婚姻埋下了伏笔。
即便再爱,可甄宓毕竟已经成了兄长的妻子,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大嫂。这个时候,那份无疾而终的感情也似乎只能埋在心里。除非他当上世子,将大嫂抢回。
可是,他与世子之位失之交臂,他失去的不仅仅是皇位,更是拥有甄宓的能力。
文艺青年曹植岂会甘心,时不时地写个情诗以寄无处安放的爱意。
人言可畏,这种极其有损清誉之事在普通人家尚且不能容忍,更何况还是天子后宫。
曹植太没有分寸感和界限感。
他是流言蜚语的始作俑者。
他爱的人已经为人妇为人母,在没有实力可以得到她的前提下,在没有问过她内心意愿的前提下,他就那样毫无顾忌地释放着他的爱意。
皇权的阴影之下,这种没有节制和分寸的爱就是甄宓催命的毒药。
爱而不得,的确令人痛彻心扉,但爱的本质是成全,而不是占有。
汲布深爱着张春华。
他数次救张春华于危难之际,然而在张春华嫁给司马懿之后,他便退出了她的视野,选择在隐蔽的角落里守护着她。
诸葛亮死后,曹叡对司马懿屡次动了杀心。
在曹叡又一次在杀与不杀之间犹豫时,汲布得到消息立刻赶往司马府,要带张春华和她的家人转移。
曹叡此时若是真的决心剪除司马家,汲布这种行为无异于通风报信,同样是灭门的重罪。
可当他得知张春华有危险时,还是立刻毫不犹豫地来到她身边。
当劝说无果,张春华宁愿死也不离开司马府时,汲布站在那里,眼睛里是刻骨的伤痛和心疼。
他的爱,从未说出口,却依然深刻地令人动容。
与他类似的还有司马孚。
郭照少女时期曾寄居在司马府,那时的司马孚便对她情根深种。
怎奈落花有情,流水无意,郭照钟情的人是曹丕。
他站在门外听着郭照对张春华深情款款地谈论曹丕:“他让我知道喜欢一个人有多美好,那种感觉就好像生有所恋。我认定是他,他就是那个一心人。”
他站在门外,失魂落魄,整个世界仿佛都停滞了。
在她嫁给曹丕后,司马孚也再未提及过自己那些早已入骨的深情。
曹丕死后不久,曹叡就把郭照抓进廷尉,得知消息的司马孚心急如焚,立刻联络各方救援。他匆匆到狱中探望,看到憔悴的郭照,那个平日沉默的硬汉,瞬间湿了眼眶。
他让狱卒开门,郭照制止了,说,为了彼此的声誉,还是不要开的好。
他于是便在牢门外就地坐了下来。
他说,即便不能救你,我也要陪着你。
隔着那扇冰冷的牢门,郭照眼中涌出了泪水。
她读懂了他对自己一生未变的情谊。
夏侯徽是司马师的妻子,是司马昭的大嫂。可是司马昭却偷偷爱着他的大嫂。
出征归来,他带着蜀锦来看她。
彼时她正在教女儿弹琴,他从外面走进来,望着她,一脸柔情。
此刻的司马昭已不再是那个野心勃勃、满腹阴谋诡计的司马昭,他柔软的目光一片纯净,里面唯有她的身影。
他问她是否担心他和大哥,也许想问的是,她可曾为自己担心。
夏侯徽答,自然担心。
他开心地笑了起来,仿佛那不可言说的隐秘心意得到了回应。
同样都是爱而不得,汲布、司马孚,甚至是向来任性胆大的司马昭,都选择将爱埋在心间,可曹植竟然那么公然地写着爱慕的诗句,让全世界都在传递着那份不合伦常的感情。
爱,本无罪,但当将爱强加于所爱之人时,这爱就失了爱的真谛,已经不再是爱本身。
《芳华》中,刘峰深爱着林丁丁。在库房中一时意乱情迷的他,不顾一切地将林丁丁拥入怀中,丝毫不顾林丁丁的惊慌挣扎而强硬地想要抱她。
他的爱,那么深,正如原著中所说,对丁丁,他心里、身体、手指尖,都会爱。
可是,他却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因素,林丁丁不爱他。
爱情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情,更不是投桃便能报李的交易。
刘峰的悲剧是那个时代造就的,可又何尝没有他自己的原因。
面对着爱惨了的女孩,如果她也恰好爱着自己,那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两情相悦。
可如果她不爱自己,即便不能做到像萧穗子那样优雅转身决绝离去,也应该像汲布、像司马孚那样,收起那份她不需要的深情,在自己的世界里坚守着,不去打扰,默默祝福。
如果那样,刘峰的芳华,也许就是另一段锦绣无匹的芳华。回首往事,即便有遗憾,也许他还是能坦然地说:“我这辈子最骄傲的事,就是在最好的年华里,爱上了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女孩。”
而不是在那忘情一抱之后,余下半生都充斥着伤痛、绝望和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