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楠父亲在厨房做好一碗热面，端到房间里。方俊杰也不客气，接过来道声谢就开始吃了。叶楠看他一点儿也不拿自己当外人，生怕爹爹见怪，想要提醒他一下又不好意思开口，所以眼角的余光不时瞄过父亲。油灯微弱的光忽闪忽闪，爹爹的脸，叶楠看不出来什么。

     老叶毕竟也是走南闯北的人，看到这个孩子不拘小节心里反而生出几分喜欢来。

     方俊杰很快吃了饭，叶楠去厨房收拾碗筷。方俊杰也想跟进去，被叶楠用眼神制止了，只好坐下来，和叶楠的父亲围坐在碳火炉子前烤火。

   “伯伯，我知道来的有些冒昧，希望您多多原谅。”方俊杰说，看到叶楠父亲拿起铜烟袋，赶紧帮他点烟。

     “你爹妈知道你来吗？”叶楠父亲抽了一口烟。“你是城里人，不懂我们乡下人的规矩，乡下人可不能像城里人那样想咋着就咋着。不成体统是会被笑掉大牙的。”叶楠父亲的声音有些高，像是故意说过厨房里洗碗的叶楠。

   “我爸妈知道，他们支持我寻找自己的幸福。”方俊杰忽略不计他奶奶的强烈抗议。甚至说，只有他再到三羊河，就不要再认她做奶奶了。

    可是，一听说叶楠订婚了，方俊杰也管不了许多，一定要亲自去问个明白。他爸爸妈妈本来是不准让他这么大的风雪天出门的，怎奈看到他像热锅上的蚂蚁，也只好趁他奶奶不留神就放他出门了。

     方俊杰不知道，出门后，他的妈妈承受了奶奶怎样的责难。方俊杰的妈妈说 “孩子从小到大哪一次不是听大人的？他从来没有过自己的选择，他是独立的人，应该有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凡事都要家长说了算。”

    方俊杰的父亲自然是同意老婆的话。没想到却惹得老太太翻起二十多年前的旧账。

   “什么是自己的生活？”老太太说，“人生到这个世上就是带着责任来的，如果是人人都过自己的生活，那么这个世界上还会有进步吗？”

   方俊杰的父亲提醒她扯得太远了。

    “我没有扯远，到现在我还后悔当初由着你的性子，结果呢？这么多年一男半女都没有看到。要不是承艳捡个孩子回来，我们老方家就是他们农村人说的绝户头，死后连祖坟都不能入啊。”

    “妈，您快别说这话了， 要是俊杰听到这个那还得了。”方承志说道，“这么多年了，您怎么就是想不通呢?”

    “我就是想不通。”老太太说，“这亲生的和不是亲生的差的远，这是血脉，头等大事。”

     方承志不想跟老太太争执了，他不知道当年的决定是对还是错。他的心里对爱人充满了深深的内疚，是自己自私的决定，让这个善良的女人在自己的家里受了半辈子的委屈。每次老太太无理取闹的时候，自己真想啥都说出来，秘密毕竟太沉重了，他怕总有一天，真相大白，那么受伤害的人将会不止一个。这个女人为了一个义字甘愿忍受不能说的痛苦，为了这个孩子，她放弃了为人母的权利。还因为这个不受婆婆的待见。所以，这些年，自己对这个女人除了深深的爱之外还有深深的敬重。

     “我一看楠楠就知道她不好生养，太瘦了，而且命不好，孤星命，才克死母亲的。”老太太说。

    方承志很想提醒一下母亲，他们也是幼年丧父的孩子啊。但想想母亲一声的劳苦，终不忍心说了。他走过去坐在老太太身边，轻声说，“妈，俊杰还小，再说现在像他这个年纪你越是这不准那不许的，反而越容易出事儿。其实这些年，您也看到我和月英是怎么再带俊杰，对我们来说他就是我们的亲生儿子。”

    老太太毕竟是个明事理的人，听到儿子说这些话，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也是，想想自己，谁还没有年轻过？再说，年轻人的事儿谁知道呢，说不准今天好的像多长个头就是多余的，到明天马上就翻脸不认人了。先不管为的是以后管。

     三羊河的叶楠家，三个人还围着碳炉子烤火，方俊杰说，“伯伯，我来就是恳求您的，我喜欢楠楠，想让她等我毕业。”

    虽然叶楠父亲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听他这么直接说出来，还是有些一时找不出话来，只是吧嗒吧嗒抽几口烟。

    “照理说，我们农村不兴这个，要定亲也得双方父母在场，终身大事只有一次，再咋说也得让家长知道才行。”

   听到叶楠父亲这样说，方俊杰终于放心了，想到现在开始，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牵她的手了，连看到跳动的火焰都是笑的了。

     他的这个风雪夜造访，让叶楠父亲一下子名声大噪，有人猜测他一个女孩许配两家，在农村，人们最看不起的就是不守信用的人了。为了任性的女儿，老叶颇有晚节不保的意味在里面。

    “老叶，邻居几十年了，我今天才看透你是个啥人。”范大妈在矮墙的另一边冲着吧嗒吧嗒抽烟的老叶说，“你说要是有，我说媒的时候你就该拒绝。看看我闹出多大一个笑话，以后都不知道咋见亲家公呢。”

   老叶敲敲烟袋锅，“对不住了啊。我以后有时间亲子登门赔罪，不过孩子们的事，最终还是听孩子们的吧。”

    “就这样可劲惯，有你哭的时候。”范大妈说到，说完就回家了。

     听到父亲和范大妈对话的叶楠，在心里跟自己说，一定要幸福，才对得起父亲的一片苦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