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琮兀自在屋子里颓唐,周澄拉了他的手,“爹爹不要伤心了,澄儿还是你的女儿。”他要揽她入怀,却是连自己都觉着不自在,不比家中那个小的,从小抱在手里长在身边。于是又在这不自在中生出一层愧疚,从袖中取出银票放在女儿手里,“澄儿好生陪伴你母亲,爹爹还有公务在身,待此行回转,再来看你。”他觉得自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到底还是恭恭敬敬朝沈松的牌位拜了又拜,口中只说:“岳父大人,小婿自知有负深恩。只是小婿迂腐,只知忠孝不能两全,才犯下弥天大错。前事虽不可追,小婿一片赤诚确是天地可鉴。”遂重重磕了三个头,起身走进大雨滂沱中。
顶着“青天”的名号,日子不会太轻松,御史大夫不日启程往黄河一带巡视,折子也一封封送往京中。天下虽然太平,然太平景象下难免掩藏着点点斑斑,周琮勉力应对,便也无暇再思虑其他。不过既无信件往府里送,祁月华多少有些心绪难平。几日后兴安县里有人送来消息,说周琮事,又道“周大人唤那女人作夫人”。她心中一痛,思及自己与他的娇儿都已开了蒙,他仍心心念念不忘前妻,真是个捂不热的冷面冷心不成?不然当年怎么忍心告发自己的恩人?此念一出,她浑身凉透,竟不知如何自处。
祁月华不知道的是,且不论她是捻酸还是心凉,宫中的密卫早已出京奔赴太华镇了。
沈碧梧母女二人干净利落做掉,死牢里找个人出来顶罪,待秋后处决,周琮痛过一时,这心事早晚也就了了。如今周家与祁家是一条船上的人,他这个天子近臣若离心,祁贵妃膝下的三皇子岂非少了助力?且沈家案子牵扯众多,当日周琮心软,保住了妻儿,后来鬼使神差案子又露了蛛丝马迹,为防真相大白,才拿老太监做了替死鬼,给沈松翻了案。此事原是一开始就不曾处理干净,不如这次彻底些,一了百了。
手无寸铁的妇孺,在密卫看来完全不在话下。因此他策马南下,却是不疾不徐,这才给了胡金凤紧赶慢赶的时间。她那日在宫中偷听之后,一边厢对自己说此事与你无干,何必淌宫闱里这潭浑水,一边厢却拗不过自己的良心,心道扶贫济弱除暴安良方为人间正道,遂决意赶去相助。衙门里告了假,轮到向师父交待时,胡七偏是盘问不休。金凤不欲师父知道自己涉险,便支支吾吾诸多应付,胡七哈哈大笑:“姑娘大了,终于知道跟师父藏着掖着啦?你莫不是要去会哪个相好的?不急不急,师父不拦着你的好事,师父高兴还来不及呢!”不由分说,愣是按下她陪自己痛饮了一回才放她走。
于是本打算晌午过后出城,几巡酒下来,胡金凤出城的时候,日头眼瞅着就要往山后头去了。她心里头不住地埋怨,到底还是月挂中天须得觅个客栈暂住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