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隆冬凿冰
隆冬已经过去,大地开始复苏。在这个小小的宫院里呆久了,天空也只剩下头顶的那么一方天井了。不知道外面的柳树绿了没有,院子里的迎春花枝好像有一点动静。一些新芽在枝条上努力地往外冒,好似要顶破寒冬,释放出一簇一簇的小花来。
熬人的冬天似乎没有尽头,终日枯坐,身心疲惫。咳嗽的老毛病还没有缓解的迹象,即使遍传天下郎中,来来回回也就是那些药。太医院那些家伙,就不用说了,看人下菜。在跟前低眉顺眼,其实内心是大不敬的,一个个都是狼心狗肺、见风使舵的主。罢了,还不如不要让他们来,我反倒眼不见心不烦,落个清净。
身边这些小太监,个个鬼精。我平生最恨这些奴才了,表面上恭恭敬敬,可是谁还当我是个皇帝呢,一点风吹草动甚或鸡毛蒜皮,储秀宫那边都会知晓。
那几日,瀛台周边结冰了,我只是觉得冰冻的倒也结实,整天在这巴掌大的地方呆的沉闷,便出去在冰上走了走。这可倒好,太后那边就知道了,不仅在我请安时怒斥我不安心养病,还叫人把瀛台周边的厚冰全给凿碎了。
我在涵元殿里听得真切,应该是铲子凿子大铁棒子都用上了。人声喧嚣,铁具敲击冰块发出刺耳的声音,叮叮当叮叮当,每一下都像重重的敲击在我的心上。一下又一下,哗啦啦啦一长声,从冰窟窿处连带出一大块冰,碎了。
就让这些奴才们去敲吧,我原本也没想着怎么地,敲碎了冰,太后心里安生,我心里也踏实,免得天天猜忌。戊戌年来,我已至此,出去又能怎么地呢。这天下之大,何处容得下我呢?我虽贵为皇帝,可实际就是一个穿着龙袍的囚徒。自出生以来,何以迈出北京城半步?
光绪十三年,北洋初具规模,外电和上海的报纸对北洋战力大加肯定和赞赏。我本想借此机会,巡幸北洋,一则实地查看我新建之水师,二来鼓舞那些留洋回来的各舰管带,三来对东洋小国予以震慑。
巡幸北洋之事,一经提出,就被太后狠狠地拒绝了。或许在她的眼中,我最好是规规矩矩做一个听话的紫禁城里的皇帝,武备兵员之事就别过问了。
呵呵,皇帝,对我来说,成了最刺眼的称谓。别说这天下之大了,就是这紫禁城之内,哪儿可以任我自由通行呢?每天都得扶着病体,冒着严寒,从瀛台到储秀宫请安,再如木偶一般坐在太后身边接受百官早朝。大殿之上,我就是个摆设,假惺惺如演戏一般。
下面黑压压跪倒一大片,山呼万岁,恭请皇太后皇上圣安,可有谁真真在乎过我的衣食起居和饥寒冷暖?
他们低下的头,弓起的背,高高翘起的顶戴和噤若寒蝉地议政,无不讽刺着我这个所谓的皇帝。目下政事不可为,我又能说什么。全凭太后裁断,而我无能为力,也奈何不了。
(待续:瀛台风冷愁断肠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