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这个稀罕的年头,爱情太短暂,值得反复咀嚼的故事太少,《情书》才会在20多年后,在情人节这天重新上画。
张小川到达昌宁电影院时,电影已经开场很久了。她看电影惯来是坐前排的,仰着头对颈椎好,虽然她根本也不必在意保健不保健,但认真看电影的人,留出后排,给双双对对的人一些作业空间,对自己和对别人都好。
只是对于今夜的影院,这种想法是否有点多余……毕竟有情人的人,谁会在情人节凌晨2点出来看电影呢?张小川心里揶揄一下自己。手机电灯筒也不必打,悄无声息就精准地滑进4排5号。落座前抬头一瞅,黑暗中果然也就寥寥数人,来的似乎多是单身狗,远远的尾排只“孤零零”地坐着一对男女。
“咦?”……
男人的喉咙似乎若有若无地发出一丝疑问,旋而眼帘下探,一双夜鹰般锋锐的眼睛在漆黑中扫过4排。
张小川啜了一口手中的“星巴克”,安心地坐了起来。不消一会,来自尾排的情侣戏似乎也渐入佳境,身后一阵阵唇齿交缠的窸窸窣窣,那偷偷克制而又不慎泄露的喘息声灌入耳膜。耳朵灵敏不好的地方就是,即使不回头看,脑子里早已活色生香。
总是有爱打野的年轻人呐。张小川若无其事地又啜了一口“星巴克”。
荧幕上,博子对着空茫茫的雪地喊“藤井树,你好吗?我很好。”张小川心弦一动,真是久远啊,她暗暗叹了一口气,“魏君铭,你好吗?”
念头甫起,她突然感觉胃里一阵痉挛,一身血液在血管里如百川纳海般突突奔涌起来,心脏急不可耐地兴奋着,雀跃着,期待着,甚至有些难以言喻地摩拳擦掌。张小川眉头一皱,看了一眼手中的大杯“星巴克”,仰头咚咚咚,剩下的琼浆玉液就全下肚了。
默默打了一个饱嗝。电影已接近尾声,除了影画的声音,还有一些隐隐约约吸鼻子的声音,大概是哪个多情人想起了一些青葱往事吧。
张小川把杯子放进扶手凹槽里,突然感觉鼻子依然持续地涌入一丝丝腥甜的诱惑,她甚至能嗅到腥甜里渗着西餐厅肉眼牛排的香味,与自己“星巴克”杯中纯净水一般的清甜截然不同,这是活生生的烟火气,带着新鲜的温热感……顿时心下大惊,那食物的味道并不来自她的杯子,是活人的血!后面!
她雷击般转过头,眼光穿透层层黑暗,一道残影没入出口布帘的黑色中,快得连布帘都不曾掀出一圈涟漪,仿佛一切从未发生,然而一切却又已经发生了。
尾排上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人,一个女人。脖子一歪,脑袋就往左耷拉了下去。
张小川抓起杯子,闪身出过道,不及一息间便蹲到女人跟前,如鬼如魅,如雷如电。除了脚边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风,两边观众依然沉浸在荧幕里。
女人侧着白惨惨的脸,没有一丝血色,低垂着眼帘,瞳孔已扩散,生命的气息从她身上彻底消失了,嘴角却残留着甜蜜的微笑。胭脂眼影打在脸上,因皮肤水分的流失,本来精心描画的色彩,现在干巴巴地趴在脸上,像个拙劣打扮过的假人娃娃一般,安宁又诡异。
一身精血,一点一滴,都被瞬间抽干了,甚至,连主动脉上两个豁口都只留下了不易发觉的淡粉色洞眼,平平整整,没有一丝残血,像被飞针扎进俩根2mm的针头,打开巨型电机,就把血秒抽了。
张小川心中大骇。
眼中余光瞅见女人膝盖上安稳地放着一个卡片,那是一个寻常花店送花会带的告白卡。上面精精致致地手写了一句话:My Love, I finally found you.
电影院的灯光蹭地一亮,张小川没入出口帘布,同样不惊起一圈涟漪。十几秒后,影院里尖叫声脚步声纷乱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