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绪论
本章要点:知道儒学、道学和佛学及道家的心性论;了解心学的发展历程;了解阳明心学的主要内容;掌握雪漠心学的精神要义及内容体系;体会心学的意义与价值。
一、心学概述
形而上和形而下,是中国古典哲学的两大基本概念。《系辞》说:“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道与器的关系便成了中国哲学探讨的主要话题之一。简单说来,但凡无形的,不能被耳目视听直接感受到的存在或规律,都可以称之为形而上的道,反之,能直接接触或者感受到的,有生有灭的有形物质,都可以说是器。《老子》说“朴散则为器”“大象无形”,这里的朴和大象所指都是道,老子简单而明了地阐述了道和器的最高关系,即对立、共时、一体。先秦诸子,历代思想家,探讨的也无非是道器的对立关系或统一关系,也即是二元论和一元论的哲学,但是往往各执一端。北宋理学家程颢说:“道亦器,器亦道。”这个有见于统一,却忽略了对立。后来的理学集大成人物朱熹,则用理气代替道器,他说:“理也者,形而上之道也,生物之本也;气也者,形而下之器也,生物之具也。”所以他提出“存天理,灭人欲”的根本论点,但是这有见于对立却忽视了统一。到了明清,大思想家王夫之则提出“无其器则无其道”,又把“道和器统之乎一形”,他的一形指的便是一气,这比起理学家把道和器又推进了一步,却又落入新的一元论。先秦之后的中国哲学,探讨道器关系大致以这三家最为代表,都没有超出一元论和二元论的范畴。推而广之,外国哲学,如西方哲学、印度哲学,探讨的哲学问题,也不出这个范围。
本书(注:关于象征、寓言之写作手法的说明。我作品中的寓言色彩会越来越浓,是因为我感受到一种巨大的存在,这种存在超越地域、超越文化、超越时间、超越空间。当我感受到它的时候,已经没有办法用一个故事一个人物或者一个地域将其表达出来。它就像是宽广无垠的海洋,我无论将目光集中在哪个局部区域,仍有许多东西是我无法尽述的,所以我只能用一种象征的手法,来表述那种巨大的存在。——《光明大手印:文学朝圣》雪漠著)理应最先处理道和器的关系,但考虑到现代哲学中,已经用唯物唯心来代替了传统哲学的对立概念,加之本书最终阐述的是雪漠心学,跟哲学中的唯心的心,虽然有本质的不同,但也有交集的地方,所以本书以探讨心入手。不过说到心,恰好又有一个对立的范畴概念——物,那么在探讨心时,自然不能离开心物的关系。在中国固有的哲学命题里,先秦时便有了对心和物的广泛讨论,然而有趣的是,历代思想家,并没有将心物的关系,像道器一样说得那么眀确,界定得那么清楚。这也正好是后来的心学能异军突起,与理学分庭抗礼的一大原因。什么是心,这是一个比“道”还要复杂的概念。探讨中国哲学的源头,总是离不开老子,道的哲学观念是他提出的,将心的概念上升为形而上的,也是他。“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赤子之心”,如果说老子说的“德”是道的至高妙用,那么“心”便也是道的至高妙有。它既包含肉体心,也包含思维心,还包含超越肉体和思维的道心。借助《庄子》的阐述会更加贴切,他说:“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这里我们可以看出心在哪里——心的住所便是斋,也就是说心在虚中,虚是道的本体。这就是为什么我说老子的“心”是道的至高妙有了,其实妙有也是妙用。无论对道器的阐释,还是对心的阐释,老庄都占据了至高点,后来的思想家,几乎没有人超出他们。在理解老庄之“心”的基础上,再来看其他各家对心的描述,便一目了然。比如孟子说“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儒家的仁义礼智,都不出一心。西汉思想家董仲舒说“心,气之君也。”北宋邵雍说“心为太极”。宋明心学的创始人陆九渊,提出“心即理”的命题,跟邵雍的论点实则异曲同工。王阳明为了阐述这句话的深层含义,便提出“心外无物”的心学核心命题,将心学推向极端,甚至到了绝对唯心的程度。明清思想大家黄宗羲说“心即气”,比董仲舒更进了一步,反而没有程颢说的“道亦器”含义深刻。以上是中国思想界对心的讨论中最主要最有代表性的几家,也显示出了心的概念将道取而代之的演变过程。后来气也将器的概念逐渐替换,现代哲学中,气又被物逐渐替换了,这都是不同历史时期对同一概念的不同表达。至于佛学中对心的发挥则更为复杂。本书在佛学心性章会做简略探讨。我们简单回顾了心学的演变历程,但是单纯谈心,往往会落入偏见和抽象的概念游戏,为此,在心学概论中,也需要把心和物的关系,放到一起来探讨。
从哲学角度来说,心是主体,物是客体。所谓唯心唯物,探讨的仍然是心与物的主次关系。然而宇宙如何浩瀚,依然是由人的意识来认知,来定义,人心如何深邃,依然超不出宇宙万象的范围,这种心和物的彼此交融,总是诱使人类不断探寻,追索二者的界限、先后、主从关系。人们谈到物,往往指代的是有形物质;说到心,往往指的是思维意识。所以,唯物唯心的争论有了极大的局限性。唯物的弊端,便成了物质至上的功利主义,而功利主义,最终满足的,无非是心的贪求,唯物的结果却成了唯心,物成了唯心之所欲。那么唯心呢?一切物唯心之所用,唯心之所现,一切物为我服务,则又成了另一种功利主义,唯心终被物所累,而成为唯物。从此,唯物唯心的争论变成思维的两难和悖论,变成现实的对立和纷争。这种纠缠不清的心物二元对立,几乎成了人类的噩梦,使世间的纷争愈演愈烈,人类的隔阂日益加剧。
人类文化首要解决的,便是心与物的关系。西方文化偏重于物的拓展,东方文化偏重于心的开发,二者都试图推演一种终极原动力。西方文化以科学为工具,取得了不小的成果,遗憾的是,对自心的认知,则收效甚微,导致西方哲学的论题不断新陈代谢,而没有一定准的。而东方文化几乎在诞生之初便已经完成,因其至高点,有严密的方法论来印证。
人类对物的开拓,完全受思维意识的限制,很难无限制地发展下去,这样便形成了生灭论,而对心的开显,似乎可以无限回归,这样会得出永恒的东西。然而各大宗教所说的永恒体,比如基督教的上帝、伊斯兰教的真主、印度教的梵天,都是一种永恒的终止,而不是永恒的无限,这一点,唯有佛家的真如空性,才完成了永恒的无限。除佛教外,各大宗教对物的创始,无不归于心的最高范畴,即他们各自的神。
这仍然是以心统物的结论,这个心则是意识、潜意识之心。佛家的小乘、大乘(注:关于小乘、大乘、金刚乘。大、小乘之主要区别在于无上菩提心。小乘的目标是自己成佛,大乘的目标是利益众生,愿众生也成佛。金刚乘〈见后文〉与大乘有相同的目标。一般而言,大乘与金刚乘有相同的见解,但是成就果位的方便道或方法不同。大乘被称为因乘,是因为大乘主要是在教导成佛的因,正见、正定和正行是成佛的根本。金刚乘除了发无上菩提心外,还有很多善巧方便的修行法门,以便证得空性实相。小乘、大乘强调心的训练,而金刚乘则强调认识心性。此外,金刚乘针对不同心态的弟子设计不同的方法,分为四部密续:事部密续、行部密续、瑜伽部密续,以及无上瑜伽部密续),也以心统物,这个心超出意识和潜意识,类似道心,但还有细徼无明尚未清除,仍然有识的成份。到了金刚乘,则将心与物等量齐观,即心即物,心物不二,心气不二,拿这一点作为终极原动力,似乎亦有其道理。
附:作者介绍
雪漠,原名陈开红,甘肃凉州人。国家一级作家,甘肃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文化学者,广东外语外贸大学文学翻译与跨文化研究中心首席专家,复旦大学肿瘤研究所“人文导师”。曾获“甘肃省优秀专家”“甘肃省领军人才”“甘肃省德艺双馨文艺家”“甘肃省拔尖创新人才”“2015年中国品牌文化十大人物”等称号。著有长篇小说:《野狐岭》《深夜的蚕豆声》《凉州词》“大漠三部曲”(《大漠祭》《猎原》《白虎关》)、“灵魂三部曲”(《西夏咒》《西夏的苍狼》《无死的金刚心》);诗集:《拜月的狐儿》;文化著作:《一个人的西部》《大师的秘密》(8卷)、《佛陀的智慧》(3卷)、“光明大手印”系列(10本)、“雪漠心学大系”《文化传播学实践教程》《雪漠心学概论》《雪漠智慧课程》等;文化游记:《匈奴的子孙》《堂吉诃德在北美》《山神的箭堆》《带你去远方》。作品入选《中国文学年鉴》和《中国新文学大系》;荣获“第三届冯牧文学奖”“第六届上海长中篇小说优秀作品大奖”、2004年度“中国作家大红鹰文学奖”“第二届中国作家鄂尔多斯文学奖”等奖项,连续六次获甘肃省委省政府颁发的“敦煌文艺奖”,连续三次获甘肃省文联和甘肃省作协颁发的“黄河文学奖”;入围“第五届国家图书奖”,三次入围“茅盾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