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入夜了,我坐在台灯下,手里拿着一本《明史》,津津有味地看着。
妈妈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手里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
“阿诚,你还在看书?别看这么久了,该睡了,明天还得上班呢?”
“哦,我知道了。”
妈妈放下了牛奶,没有像平时一样马上就离开,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妈,怎么啦?”我察觉她有话说,于是放下书。
“阿诚,你别嫌妈啰嗦,你看你今年二十九了,也不怎么喜欢出去玩,就知道一下班呆在家里看书,身子越来越胖,再这样子下去,怎么找女朋友啊?”
“唉,妈,我知道了。我明天就出去找一个给你。很晚了,你老回去睡啊!”我应付着妈妈,推搡着妈妈出门。
坐下来,被妈妈这样一搅和,我看不下书去了。我是一个喜静不喜闹的人,平时没什么爱好,就喜欢下班回到家里看看书,写点小文什么的。本来这也没什么,可这两年来,随着年纪渐长,平时又不怎么运动,我变成了一个大胖子,体重由大学刚毕业时的120斤,增长到现在的166斤。老妈整天唉声叹气的,担心我这样臃肿的身材、宅男的性格找不到女朋友。
第二天,我早起洗脸,原本没怎么留意自己脸的我,看到了原本就因为单眼皮显得细小的眼睛,因为胖的缘故,都快被肉肉挤得成一条缝了。看来真的不行,“内忧外患”,我终于作了一个决定:“去运动!”。
(二)
当我站在一家健身馆的接待台前,用颤抖的双手把信用卡插进Pose机里,看着那个屏幕显示的数字,心里感到一阵肉痛。我去!没想到办个健身卡这么贵。这一刷,就花去了我两个月的工资。我要拼命练,天天来才对得起我这一张卡呀!
走进健身房,我发现里面可真热闹!跑步机一溜儿排开,上面的人在哼唧哼唧地跑着。还有很多人在一台台奇怪的机器上练深蹲、做卧推、划艇。这些人的身材都很好,让我突然产生了一种自卑感,干嘛来健身房呢,在家练不就好了?这时,健身教练走过来,跟我聊起了天。因为我办的是年卡,不是一对一的私教课,所以健身教练在了解了我大概的情况以后,跟我简单说了动作要领、器械的使用事项,就扔下我一个人,跑去跟美女陪练了。
我在心里小声地鄙视了一阵那个教练,于是开始这里碰碰,那里摸摸。由于是第一次,做了一会儿就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如牛。我擦着满头大汗,开始到处逛逛,当我经过一间健身房时,里面传出了优美的音乐,我停住了脚步往里面瞄,这一瞄,我就突然失去了魂魄,像个傻子一样,愣住了。
那是一个怎样特别的女孩呢?即使现在回想起来,我也能清晰地记起那天她的模样。
一个女孩,站在稍高的木制台上,带领着大家练瑜珈。她上身穿一件淡蓝色瑜珈服,下身着一条绿间花条状的紧身裤,远看就像一只孔雀一样。衣服勾勒出她的身材,均称苗条。在满室舒缓的音乐中,她气定神闲、静如处子,舒缓、绵长、柔软、曼妙的肢体语言,透着一种莫可名状的神秘之美。她宛如一朵空谷的幽兰,在暗暗地吐露着芬芳。
也许是感觉到有人凝视,那个女孩子突然间抬起头来,与我四目相对。那是怎样的一双丹凤眼啊,乌黑明亮,里面似有一泓碧水,盈盈水波在流转,我快要沉醉进去了。
面对一个大男人的凝视,她居然也不害羞,只是礼貌地向我微微一笑,又开始继续做她的动作去了。我承认,自己刚才就像个傻子一样失态了!但是,面对这样美丽的女孩,我又怎么能不失态呢!
我突然无比痛恨起自己的身材来。
(三)
有句话说得对:“每一个胖子都是潜力股。”从那天起,我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开始了疯狂自虐的健身运动。
每天一大早,我会先在小区附近跑上半个小时的步,然后晚上下班后6点半准时出现在健身房里,根据教练的健身计划,先做热身运动,然后开始肌肉训练,做俯卧撑、举哑铃、做引体向上……。不仅如此,我还让我妈给我做运动餐,每天至少吃一斤蔬菜,两个鸡蛋,一块鸡胸肉。同时把主食里的白米减少,加多糙米。每餐只吃七分饱,少吃多餐。
然而,我虽然在这边意志力大爆发地疯狂健身,却没有勇气靠近那个女孩一步。我唯一敢做的就是每天在健身馆练到8点半后,像贼一样偷偷溜到瑜伽房门口,看看那个女孩今天有没有来上课。只要能看到她,我浑身的疲惫就会一扫而光,瞬间精力恢复。到目前为止,我只知道她的名字叫兰儿,是健身馆里的兼职瑜伽教练。
一眨眼,两个月过去了,我的体重开始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从原来的166斤锐减到146斤,少了整整20斤。脸上那双小小的眯缝眼,也开始变大了,显得炯炯有神,原来的小圆脸也还原了它应有的方型,显得刚毅有力,有男人气质。我变得比以前更加自信了。在公司里,我再也不被人叫做“小胖子”,而改称“小诚诚”了(虽然这外号叫得有点恶心,但我喜欢)。
朋友们都惊讶于我的改变,老妈子则一直追问我,最近是不是受到了什么打击?他们哪里知道,这是爱情的力量。
(四)
为了追到心中的女神,我采取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办法——就是报名参加她的瑜伽健身班。
当我第一次走进瑜伽教室时,发现全班只有我一个男的。众多女孩看到我,尽管都礼貌地打了招呼,但都忍不住低声窃笑。我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之前的勇气一下子全没了,像个呆瓜一样站着不知做什么好。
她走上前来,跟大家说:“瑜伽是不分男女,不分老少的,只要有一颗热爱瑜伽的心,都可以来参加。其实在印度,很多男的都会修习瑜伽,在我们中国,因为瑜珈引入不久,大家又对瑜珈有些误解,所以才会很少男生修习。大家以后不要笑小诚了,要更加爱护他才是,因为他是我们班唯一的男宝贝哦!”
“哈哈”,大家都大笑起来,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多了。
她体谅到我是男生,柔韧性比较差,让我慢慢跟着大家做,还很有耐心的在我旁边,辅助我练好每一个动作。
可是瑜珈真的太难练了。因为男人的柔韧性没有女生那么好,很多动作,像站立前屈、坐角前屈、开髋、开胯这些,我每一次拉伸,都会觉得筋脉要断了。
在我做动作做到快要断气时,她就会走过来,一边纠正我的动作,一边问我:“你还好吗?做不到没关系,只要尽力就好。”
这种情况下,我一般都会厚着脸皮,故作努力地说:“不,不,我可以做到,老师你再帮帮我。”
于是,下一秒,瑜珈室里都会传来我“嗷嗷”惨叫音。
我想,我上辈子一定是个受虐狂。
(五)
一个多月后,机会来了。有一天,我趁下课没人,逮了个机会问她:“老师,为了感激你这段日子的辛勤教导。我想请你吃顿便饭,可不可以啊?“
她迟疑了一下,说:“不用了,我是老师,教你是我应该的。“
“不,老师你这么用心教我,我不表示一下感激不行啊。尊师重道是我国优良传统,你说是不是?”我死皮赖脸地说。
“可是我吃素的,你可能会不习惯的。”她犹豫地说,
“没事,其实我平时也很少吃肉的。你看,我这么一个胖子,吃素不是更好地减肥吗?”
耐不住我的缠磨,她接受了我的邀请,并说好还有几个姐妹一起去。为了掩盖我的不良居心,我也拉上了一个兄弟。
这个兄弟一听说要吃素,脸拉得老长:“喂,我从小到大就是吃肉的,哪顿没有肉就饿得慌,不去!”
为了补偿这个兄弟,我答应事成以后请他吃顿好的,大荤宴。
我们一行,八个人,浩浩荡荡地去到了一家素菜馆。这是一家由热心人士筹建的素菜馆,店铺也是业主免费提供的,里面的服务员全是义工组成。自助餐式,每个人只收十块钱,得来的费用全部捐赠于慈善事业。
落坐时,我拼命想挤到兰儿身边,结果不知为什么,她和她的闺蜜坐在一起,而我却是坐得离兰儿最远的一个,欲哭无泪。
餐桌上,大家笑问起我,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要跑去练瑜伽。我当然是冠冕堂皇的说,我热爱瑜伽。滔滔不绝,我平时看的瑜珈书这时候派上用场了。只是在说的过程中,我被一旁的兄弟在桌底下用脚踩了无数次。
“阿诚,你是不是练瑜珈是假,追我们兰儿是真啊?”其中一个女孩子笑着问我。
我脸一红,立马义正辞严地说:“你们可能不信,可是,这真是我的真心话。经过一个多月的接触,我发现长期困扰我多年的腰椎痛疼减轻了很多。更重要的是,瑜珈能够让我的心情变得平静,让我明白很多事情不强求、不比较,只要活在当下,就够了。这也是兰儿老师经常教导我们的,不是吗?”
我说完这些话后,大家都安静了下来,兰儿也用她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中分明有惊喜。
那次聚餐之后,我和兰儿的关系开始突飞猛进。
她有时跟我说起她练瑜珈的经历。我也会跟她说我看过的书,我写的文章。她看我的眼神,从一开始的平静无澜,慢慢转变成一种仰慕,我的自信心开始一点点地膨胀起来。一天,我鼓起勇气向她表白了我的心意。
她一开始有些惊讶,然后又慢慢的转变成一种会心的微笑。再过了一分钟,她的脸上又露出了忧郁的神色。
这是什么情况?女人变脸变得可真快。
我内心忐忑不安。
“其实,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奇怪的人。”她抬起头慢慢看着我说。
“为什么?”
“我从小到大就比较安静,不喜欢去热闹的地方。而且,我也不喜欢吃肉。爸妈都觉得我怪怪的。毕业后,我边工作边攒钱,一有点钱就会跑去北京、印度等地方学瑜珈。现在我已经把瑜伽当做是我终身的事业。我不大像别的女孩那么爱逛街,爱美食。我想我这样的性格,怕是没有几个男孩子喜欢吧?”
“我喜欢,要不我怎么会练瑜伽呢?”糟糕,我说漏嘴了。
我赶紧往下说:“我喜欢安静的女孩。而且吃素很好啊,你看,我自从吃素以来,我的身材并没有变差,反而比以前更加健康了。我觉得每个人的生活习惯不同,只要相互尊重就好了。像我,我比较爱宅在家里,平时就只会读读书、写写文章,每个月的稿费,也许不够你一节瑜伽课挣的钱多。换作你,你会喜欢上我这种没出息的宅男吗?”
她看着我,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六)
我们约会的地点很简单,要不就是在素菜馆,要不就是在瑜珈房。
我一如既往地热爱读书,热爱瑜伽;她也在我的感染下,看起了一些历史书籍,她常说,古人的智慧令人惊讶。有时候,我们会铺开一袭瑜珈垫,在轻缓优美的音乐中,一起练瑜珈。
什么是最幸福的事?我想,就是陪着心爱的人练一辈子的瑜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