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别追我
唐多令
1
今晚向舞厅老板辞职，下月要期末考试，明晚要和兄弟们过生日。收拾好歌本，女歌手李萍喊住了我，“等我一块儿走。” 她嘴朝旁边努努，“那条狗真讨厌”。
夜总会养了一条大狼狗，壮得象头驴子。一到晚上嘶声长鸣，像饿狼传说。李萍第一天上班时，大狼狗冲出来狂叫，吓得她面色苍白，足足拍了10分钟胸脯。
下班后，李萍靠我很近，我闻见了她的香水。那狼狗在楼梯口一晃，我笑着说：“你男朋友来了。”
李萍朝门口看了一眼，却发现大狼狗盯着她，李萍哇得叫了起来，作势要打我。
“你怎么不把你女朋友带来玩呀？”李萍看着我。
“我女朋友太多了，带来了要打架。”我吹吹牛。
“我猜你就很花，你有多少个女朋友啊？”
“8、9、10个。”我把双手伸出来。
“哎哟，臭美呢。”李萍捶了一下我胳膊。“时间还早，我们去宵夜，我请你。”
“刚刚结了工资，还是我请你。”我拍拍荷包。
李萍温柔一笑。
2
疏星数天，明月朗照，地皮摊摆着两瓶啤酒，三碟小菜。
“现在舞厅不好找，你辞职挺可惜的。”李萍说。
“没办法，只有一个多月就要考试，平常我都没怎么上课，现在要临时抱佛脚。”我喝了一大口啤酒。“我出来唱歌，我家里都不知道呢，我爸反对我做的任何一件事。”
“你那么优秀……”
“我优秀？你要是我爸就好了。”我沮丧地说。
李萍扑哧一下笑了起来。
“我爸跟我有仇似的。我做什么事他都和我闹对立，说我是造反派。不知他什么时候才能理解我。”
“反正你现在也不靠他，等他老了就会服了你。”
“哦，有道理。”
“你是怎么找的这个场子来的？”
“武水合并后，校园歌手大赛，我得了个二等奖，这个老板选中了我”
“你唱的这么好，怎么不是一等奖。”
“学声乐专业的学生很多，怎么也轮不到我，”我一杯而尽，“但是我自己写了歌词，创作歌曲学校可以派去上海参赛，我想免费去上海玩一趟。哎，但是我只得了第三名。前两名拿着我的歌去上海唱……”
“啊？”李萍睁大眼睛，流露羡慕的眼神，“你还会写歌？”
“我就写了一个词而已，我不会写曲子。”我夹一颗花生，“曲子是一个评委谱写的。”
“哈哈，你好聪明，真会找关系。” 李萍凑近我，斟满啤酒。“你唱给我听听吧”，
“好！我唱高潮部分给你听。”我用筷子打着节奏——
“我们是绿叶是星光，青春风帆在启航，蓝蓝的梦想吻金光，今天去翱翔。
“我们是巨人的臂膀，岁月犁铧来导航，勤劳的双手去开创，理想在飞扬。
我唱完了笑着问李萍，“像不像《众人划桨开大船》？”
“哈哈，很像哎，但是比那歌好听呢。”李萍拼命地鼓掌。“你没拿第一真可惜。”
“前两名去了上海，这舞厅的老板找到了我，哈哈，塞翁失马。”我一口干掉杯中酒。
时间快到12点，宵夜吃完了，我招手喊老板结账。
李萍把我的手压住，打个嘘声手势：“今天一定是我来请你！”李萍温柔地说，“我告诉你个秘密，今天是我生日，我22了。”
“啊？”我大吃一惊。我明天过生日，和我生日相差一天？同年同月？名字也很相像，世上还有这样奇妙的事？
李萍有些醉意挽着我的手，我有些拘谨。我可不能告诉她，我是明天生日，她看上我怎么办？
3
她的生日过完了，进入到我的生日，我意兴阑珊，手中拿了工资，生日要花点钱才好。
“你平常都玩什么呢”我问。
“就是听听歌，没啥别的了。”李萍叹道，“你呢？”
“下围棋象棋、修无线电，还有炒股……”
“没一个我会的”。李萍笑了。
“我请你打电子游戏吧？”我提议。她请我吃馆子，我带她打游戏。
“但是电子游戏我玩得不好哦。”李萍说。
“没关系，我带你打。”我拍拍胸脯。
不远就有电子游戏室里，我出手买了20块牌子，抓了一把给她。找了一台街机，跟她简略讲解了玩法。
一只恐龙朝我们冲上来，我正被一群小兵纠缠着，李萍飞身朝恐龙肚子就是一脚，恐龙纹丝不动，继续向前，把我们两个都冲倒了。
“哎，哎”，我叫着，“你别和我站在一起呀。”
又出现几只恐龙，我赶紧使一个“旋”，闪电出现把恐龙们全部震倒。李萍拍手叫好：“你是怎么玩出来的呀。”
“最上面一个键就是。”我用眼睛示意。
李萍连续按了两下，恐龙们刚刚爬起来，又被震到，李萍大呼过瘾。连续的按着。我大声叫着：”你别按多了，会费血的。”
李萍不时望望我，我被瞧得不自在，把钱包给她，叫着：“血不够了，赶紧去买牌子。”
李萍飞也似的去了，又往里加人。
一共买了100多块牌子，总算把恐龙打了通关。我哼了一声，擦擦汗水。李萍递上一罐啤酒，说“你好厉害”。
“快两点了，我送你回去吧。”我说。
“完了，我的钥匙掉了，怎么办？”
“喊你爸妈开门啊。”
“我一个人住，没跟爸妈住一起”
“那怎么办？”我脑子有些晕。
“我到你家，睡沙发，可以吗？”她说，“明天一早我就走。”
我靠，如果我带她回家，明天父亲会把我送进派出所。
我不知道是怎样和李萍回了我家，没开灯，蹑手蹑脚进了我的卧室，房间乱糟糟的，我胡乱收拾一下，跟她说：“你睡床，我睡地板”。回头看她，黑暗中她也正看着我，两眼亮晶晶的。
“双眸璀摧如星”，《天龙八部》一下跳进了我的脑海。那一章是怎么写的，乔锋和阿朱逃到了什么山，也是晚上，乔锋对阿朱有没有非分之想？乔锋和阿朱是怎么过的？……“塞上牛羊空许约”，后面他们怎么样了……乔锋说：君子不能欺人暗室……我胡思乱想，很快就在地板上睡着了。
第二天大清早闹铃一响，我赶紧在地板上爬起来，李萍在床上睡得正香，打着呼。我头很疼，喊醒她。她刺溜一下就醒了，看样子没啥事，走的时候一再说让我放心。
4
最后一个月我在教室、家里两点一线冲刺，为了要命的分数。
我在父亲任教的大学读书，父亲浙大毕业，治学严谨，从小对我寄以厚望。而我最终考上武水，父亲非常失落，他认为我是读清华的料。
父亲认为除了学习，一切都是不务正业，除学习以外的一切开支，银根缩紧为0。偏偏我是一个成绩过得去，旁门左道爱好太多的人，集邮，藏书、发烧友这些“重资产”，耗费了我大量的现金。
过于严苛的家庭，让我几次离家出走，最终没钱又跑回来。我以后有了儿子，可不要这样苛刻。
我的成绩父亲打听得一清二楚。读书改变父亲对我印象的好方法，入学以来，各科成绩没有低于80分，上学期还拿了总分第一，总算让父亲松了口气，这才对我业余活动不再过问。
进入到复习状态以后，电拖、变流这样难度学科，估计同学们都学得云里雾里。临时抱佛脚的最好方法就是背例题，例题搞懂后，考题也就是大同小异。
其实读到大学后，我才开始知道怎样去读书，才知道怎样为了考试去考试。大多数情况下，老师不会告诉你，这门课程学了有什么意义，能干什么，能为今后的人生做出什么指导。为了考试去读的书，浪费了很多生命。比如英语的“完形填空”，美国人都做不好的题目，拿来为难我们的中国学生。好多当年的学霸，现在到了国外，都张不开嘴。学习目的和应用价值，应该是老师要在第一堂课讲清楚的，而不是让学生自己去悟。
这一点，在我后来当资本老师的时候深有体会，我很愿意走进学生的内心世界，激发起他们学习投行的热情，然后一起开拓投行的价值。
我看书的时候喜欢开小差，看着看着大脑就飞到月亮上。一会又想到大盘走到第几浪了，一会想听林依轮的歌，一会想着怎样拆解“大压梁”定式，一会想怎样改装对讲机……。
李萍每天都给我发CALL机留言，我既有些欢喜，又有心烦，老想着去复机提取留言，其实也知道是“考试成功”之类的祝福，我担心打扰了用功的状态。
5
一个月闭关终于熬出头，考试很理想，考题都在意料之中。考完我又是一只快乐的鸟，要飞出去。
晚上我去舞厅，了解一下行情，看看还有没有位置回去唱。
李萍很高兴见到我。她说：”你走了，我好想你，晚上不能睡觉，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我脸一红，她是看上我了吗？
她唱了一首《GIVE ME A KISS》，中场DISCO，李萍说，你会三步踩吗。
“三步踩怎么不会呀，”我哼了一声。“我又不是农民。”
“啊，不会跳三步踩就是农民啊？”李萍哈哈大笑起来。
她的舞技极好，韵味十足，对我的步法进行指点。
我故意逗她：“你跳舞这么好，肯定不好好学习，家里不喜欢吧。”
“咦？你怎么知道？你会算命？”李萍很诧异。
“对呀，不信把你手拿来我瞧瞧。”她伸过来右手，我轻轻托住，仔细看掌纹。
“你的手指真长，像女孩子的手。”李萍羡慕我的手。
“别打岔，”我严肃地说。“你这手象男人的手。”
“去你的。”她温柔的笑着。
“你巽位平平，手指有缝，漏财哟……”
“是啊是啊。”她睁大眼睛。
“乾位凹陷，没有官运，从小就没当过班干部……”我继续分析。
“就是就是，我和那些当官的都合不来。”
“你这条生命线可真粗啊，身体很棒，也不害病，哈哈。”
“对呀，我身体从小就很好。”李萍不断点头。
“你走过很多地方吗？”我看见她有条长长的旅游线。
“没有啊，”她一边想着。
“那就你肚子动过手术。”我判断着
“哦？”她红了脸。“哪里动过啊？”
“我怎么知道是哪里啊？”我笑了起来。“我男人家，怎么懂？”
“你去死啊，死半仙。”李萍娇嗔着，手快速给抽回来。
散场的时候，老板见我来了，让我唱一首。我唱了一首新学的《春天里》。“春天里来百花香，浪里个浪里个浪里个浪，和暖的太阳当空照……”
李萍问，这是什么歌，挺好玩的。
我说，“解放前老电影《十字街头》的歌。” 我继续唱着“没有钱，也得吃碗饭，也得住间房，那个老板娘，做个怪摸样……”
散场后，我送她回家，骑单车在滨江大道上飞驰，我高唱着：“幸福不会从天降，那怕高山把路档……”
6
送到家后，她一定要让我上去坐坐。我爸不喜欢我去唱歌，说进入文艺圈没有前途。
她家里住顶层，金碧辉煌，大彩电映衬豪宅奢华。和她妈妈打招呼，她妈妈问我在哪里上班。我犹豫了一下，说我在读书呢。她妈妈半信半疑，又说电台怎么有一个人的声音特别像我。
“唐多令吗。很多人都说我的声音很像他。”我淡淡地说：“阿姨认识他吗？”
阿姨说：上个月唐多令在证券公司举行了一场讲座，我老公去听了，回来说这个人这么年轻，讲得真好。大家都没想到，还以为是40岁的人呢。
他妈妈接着说：“我老公说唐多令大概是我们市里最有为的青年了，八百只股票全部能背出来，什么股都能分析，很多人听他炒股。”
我心里很紧张，也很得意。李萍和她妈妈大概没有认出我是谁。我真的有那么好吗？怎么传的神乎其神。看来自己的心血没有白费，迎来了光辉岁月。
经济和娱乐向来是两大行业，俗话说隔行如隔山，谁也不会想到我一人身上去。他爸如果看到我是这个样子，在一家小舞厅唱歌挣钱，该不会认为我是骗子吧，肯定会有巨大落差和失望的。
李萍把我送出来的时候说：“我爸是文化局的领导，却让我找个金融行业的男朋友，我最不喜欢金融，好讨厌那些炒股的，每天都不知道在忙些啥。”李萍对我一笑，“我喜欢唱歌的”。
晚上回家后，心里有些苦涩，两面人生让我不知所措，一定会顾此失彼。我必须要做出选择。
我不愿意逢场作戏，更不愿玩弄感情。台灯下听林依轮的新歌《十二座光阴小城》，给李萍写了一封信。
7
星期天李萍约我到滨江公园见面。
李萍很漂亮，精心打扮了才出来的。她几次欲挽我的手，但我的胳膊夹得很紧，不让她挽住。
李萍要和我照相，我从钱包里拿出和表妹的合影，当做挡箭牌，说是我女朋友，讲故事给她听。
李萍很失望，问：“她有多高”“1.65”，“你看我和她相比怎样？”“各有千秋。”我还是不能彻底回绝她。
她想了想说，“其实人要和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
我猜她指的是我们同为歌手，不愿伤她的心，委婉地说：”我们两年了”。她很黯然：”我想你的女朋友是歌手会很好。”
我连忙说：“她很会画画。”
她有些失落。我说要去新舞厅走台，要坐车走了。李萍依依不舍，我把昨晚写的信留给了她——
“你是一个好女孩，奇妙的是我们能在一个舞台遇到，我愿意和你朋友，是好朋友的那种，你可明白吗？
昨天在你家里，你妈妈讲了你的情况，我们是两条人生道路。你出于感情， 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我不能和你走下去。
好男儿三十而立，志在四方，我从来不考虑感情的事，像《读者文摘》的励志青年。
佛说，修百世后方能同舟，我很珍惜这段时光，这段缘分深深在心中。
遥祝芳安。”
我离开公园，看着她读信的身影，轻轻叹了一口气，身边又溜走了一段感情，我的初恋什么时候才会到来？
可是我要赶过三百六十里的路，一生一世不停歇
可是我要淌过那二十四条河，去点亮黎明前那盏灯
十二座光阴的小城，都在回荡我的马蹄声
十二座光阴的小城，驻过你那美丽的倩影
十二座光阴的小城，知道我飘泊的心情
我是一个狠心的过客，又是一个多情的归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