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安
也许安是对的,从那天相遇开始就注定了我是属于这里的,也许这才是我的归宿。我辞去了售楼的工作,我和安计划好好配合医生治疗,安是个骄傲的人,他不想让公司知道,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的病,他说怕同情的目光。
于是我学习扎针,学习治疗,上网查关于他的病,在固定的时间陪他去医院治疗。化疗让他浓密的头发脱落很多,他坚持不剃光头,说那样影响仪容,我由他,到处找生发养发的秘方。治疗的副作用很大,他开始吃不下东西,我想方设法做开胃的食品,想让他多吃一点。我做饭的才能被充分利用在了调整安的口味上,有时候我就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做饭,才看上我的。
治疗效果很好,有一段时间,他基本控制了病情,看上去很精神,医生说化疗可以停止了,观察一段时间。那段时间应该是很快乐和幸福的吧,安说要结婚。
安提出结婚那天我忽然警醒,跳出生活的圈子,好好审视自己的生活。
我和安在一起是因为爱吗?光走了,而且是那样的走了,我已经不会再爱了。对安,我有的只是责任,照顾他是我的责任,是我的工作,是我活着的目标,现在他好了,我似乎没什么要做的了。
至于结婚,我从未想过和光以外的人结婚。我自己来到二号楼原来和光居住的房子,那里已经没什么东西了,不过地板还算干净,好象光搬走后我就没再来过。
我坐在地板上,看着高速公路上的车,想着光。已经进入冬季,外面是灰白的颜色,那个广告牌还没有换,上面的字还是那样刺眼,“我很看好你哟!”光,我很看好你,你为什么不看好我?
不知道为什么,不愿意接受他所做的事,他在哪里,他和谁在一起,他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光的电话已经停机了,问他的同事,说光辞职了,可能是南下。光消失了,就象那夜的烟火,在我的生命里一闪而过,美丽过,但太短暂。我以为那烟火是安,没想到竟然是光。
我呆呆地坐着,听到有钥匙响,回头瞪大了眼睛。我想一定是光,他一定偷偷地躲在我的周围,他一定偷偷地住在这里,我于是看着门口,坐直了身子,准备跳起来拥抱他。我一定缠住他,再也不放他走,不管什么尊严,不管什么安,我只要光,只想和光在一起。
门开了,是安。他好象知道我会在这里,带了一袋零食,还有啤酒。安殷勤地走来走去给我开啤酒,拿纸巾,拿口袋收吃剩的垃圾。我的目光一直在外面的高速公路上,嘴里机械的嚼着东西,喝着啤酒。玻璃上的反光让我看见,安踩了我和光的地板,走进了我和光的卧室,用了我和光的卫生间……
我脑海里的光渐渐变得不清晰了,如窗外的车,夜幕降临,车的轮廓有些模糊,车灯却格外亮了起来,有一种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流转。
喝掉了一打啤酒,安借着酒意对我说:“今年春节去你家!”
“哈哈,好啊,看我那些弟弟妹妹不怼死你!”我放肆的大笑。
春节,安真的开车带我一起回到了老家。爸爸妈妈对着这个高富帅的女婿,乐得合不拢嘴,好吃的好喝的都拿出来招待。那些没有良心的弟弟妹妹们也被安收买,天天催着结婚吃喜糖。
我有点迷失了,亲人的意见加上我的虚荣,填补了我对安缺失的那点感情,也挤走了我对光最后的惦念。安逐渐盖过了光的影子,我和安结婚了。
喜宴办了三天,亲戚们远的近的都来了,还有一些不认识的人,不论是谁,只要踏进饭店,都会有一张椅子为他拉开。安说必须如此才能显出他娶我的诚意。
安很开心,每天都笑呵呵的,他越是开心,我越是有些勉强,周围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实,甚至我的家人。但妹妹们花痴的样子,姐夫姐夫地围着安,好象激起了我一点的醋意,我终于肯笑了,伸手拦住那些“咸猪手”。
又回到塔楼,安对我说塔楼是他的房子,我笑,和我有关系吗?
我们在酒店招待了公司的同事,酒过三巡,组长拉着我陪她去卫生间,她好笑地跟我说:“你这两个男朋友都特别有意思,卖房子时光跟我说要比市价高五万,他说他的房子值这个钱,安非要再多给他五万,安说住在房子里的人更值钱。”我的酒劲忽地涌上了脸,两颊仿佛脱了皮,热得发痛。
安是个好丈夫,他从不吝啬给我花钱,更不吝啬对我表达爱意,更多的时候,他象个孩子,在我身边撒娇,争宠。我有时候浇花,他就说,那花比他重要,我有时候看见小区的流浪猫发呆,他就蒙上我的眼睛,说养猫会成瘾。我被甜蜜包围着,没有觉得不妥,直到我遇见了大江。
大江是新到售楼处的员工,因为我自己在家无聊,有时会去售楼处找旧同事玩,认识了大江。他是一个害羞的大男孩,个头高,体型大,性情却娇小的如含羞草,只要一说关于他的话题,他就脸红得象个番茄。这些嫁了人的小媳妇,如虎狼一般,哪能放过这小鲜肉,总是要逗一逗,于是,每天都要上演上班,吃饭,逗大江的戏码。
我没想到我也乐此不疲,正和几个旧同事说着大江,看着他的窘态笑在一起,安进来了。他抓起我的手就把我往外拽,几个同事都愣住了,大江也傻了,我还不知死活地想,原来个头大的人一发呆就特别的傻。
回到塔楼安当着我的面摔坏了那个模型,那个他设计的模型。他的眼里全是愤怒和受伤,我忽然很害怕,我怕他会流泪,怕他流泪的时候会流血。
不过人真是奇怪,他越是表现得那么凶,我就越是看他可怜,我好象能明白他的感受。从父亲过世后,他没有一刻轻松过,他刻苦学习,对自己残忍,因为他是拿着父亲的血在上学。工作后他又十分的努力,他是拿自己的血在奋斗。所有现在的一切,车和房子,包括我,都是他自己拼命争取来的。他曾经对我说过,他的生活中没敢指望别人,因为他指望不上,可是他偏偏对我开始了指望。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总吵架,他在吃大江的醋,可是子虚乌有的事,他自己也知道是无理取闹,但他就是要闹。每次吵完总要上演离家出走的戏码,然后又会带一堆东西回家,好象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每次我都说服我自己,要体谅安对我的那种占有欲,要配合安去相依为命,但妥协中我止不住想起了光。
是不是真爱一定要有醋意,象安一样,不顾一切地索取,再不顾一切地占有,想起光竟然没有对我表现过醋意,也许他真的不是那么爱我吧。
那么,安对我的爱是真爱吗?
我累了,我想我出去工作也许会好些,可是,安又病了,他的咽部肿胀,说不出话来。医生说安必须做手术,而手术的结果可能是他说不了话,安不干。
骄傲的安不肯把有病的事说出来,他还是一样的上班,一样的做设计,一样画一张张美图,新的模型又摆在了桌子上,还是那样的完美,象天堂一样。我把手伸向了模型,想要摧毁他的杰作,再美的天堂,如果他先去了,留下我算什么?
我对安说:“如果你死了,我也不会独活,咱们天堂见吧。”
有时候我真的信命了,我和安可能就是这样,要么他以死要挟我,要么我以死要挟他,这次我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