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说她的婚期定在5月底,特别想让我在现场见证她这个老大姐穿婚纱的样子,之所以提前三个月告诉我,是让我规划好是备孕还是去婚礼。她不知道我为了要个孩子反复经历了希望与绝望,是多么期盼早点迎接新生命的到来,而我也不知道原来她父亲在元旦前就去世了。
新生命的希望总会来临,而生死别离的苦楚却永远不会散去。
我所承受的不及她的十分之一。
上学时候,每次提及家庭,她总会露着不怎么整齐的牙笑着说,“我妈下岗了,我爸给人家看大门呢!”“我爸去工地干活了!”“我爸卖票呢!”
和她认识十五年了,但对于我来说,她爸一直是个谜。
小时候去她家那么多次,我却从来没有见过她爸。以至于我曾经一度以为是不是她根本就没有爸,那些她爸的故事只是她为了显示自己是个幸福的孩子杜撰出来的。
啧,我的想法真的好龌龊啊。
其实,她有爸,虽然没什么文化但是一直努力在外打拼,并且很爱很爱她的爸爸。
她爸用一双满是老茧的双手把她送进了省重点大学,她也是争气,完成本科学业后被保送了硕士,如今又考上了公务员,在沈阳买了车、买了房、爱情也终于在她三十岁的时候悄悄降临。
就在一切准备就绪,马上可以按下开启美好生活的按钮的时候,才60多岁的爸爸却被查出胰腺癌晚期。
她喜欢唠嗑,不管是熊孩子,还是耄耋老人,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她都找到合适的话题侃侃而谈。她很总是乐观,不管是什么大事都说的跟笑话一样轻描淡写。
去年10月,得知他爸爸病情之后,我每次我问她姨夫怎么样,她的回答基本上都是2个字,还行、一般,然后马上转移话题,跟我抱怨前两天去成都吃的火锅有点辣,她的新男友总是让她打车回家不去接她,然后便是一串的哈哈哈哈哈。我问你新买的车呢?
她说卖了。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也就不多问了。与其说一堆“敷衍”慰藉的话,不如配合着谈下一个还算“有趣”的话题。
夏虫不可以语冰,那些安慰的话在无法逆转的病痛面前就像是包着被子的雪糕,会保温一阵子,但是雪糕终究会化掉的。心里的痛只有她自己明白,有些压力也只能自己承受。
10月,她说要带她爸去黄埔军校,那里是他一辈子都向往的地方。
11月,她说要带她爸觉得外国人是个神奇的物种,想去哈尔滨看俄罗斯大鼻子,
12月,她说男朋友在病床前求婚了,看着她哭的有点丑的照片,我也喜极而泣。
2月,春节,我没有给任何人拜年。但是我有点惦记着她,却又不敢问。
复工的第二天下午,突然收到她的消息,5月底结婚,你要来啊。我问姨夫怎么样?元旦前就去世了。我问小两口婚后生活怎么样,她说没什么变化,哈哈哈哈。
你幸福就好。
电影《遗愿清单》中说,无限接近死亡,才能领悟生命的真谛。人生最不幸的是,刚开始学会享受生命所带来的馈赠之时,死神却毫不留情地先发制人。
他在与死亡的抗衡中受尽折磨,拼命地想活,想看到幸福之门打开之后的样子,最后发现所有的挣扎都是那么地无力。我能想象,他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眼含泪水地抚摸着黄埔军校牌子,他悄悄地指着那个拉小提琴的俄罗斯女人说没有他闺女好看,他看着未来女婿与闺女相拥而吻,戴着氧气面罩笑的像个孩子,但是每天晚上躺在病床上都在悄悄地抹眼泪。
但是他应该很安心吧,因为他心愿已了,他之前所有的付出都得到了最完美的回报。
那扇门打开了,洒下一束光。
他垂下了曾经强健的臂弯,搭在了娘仨的手上,仿佛是一场交接仪式。
这个男人可以替他保护他最爱的两个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