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2月9号早上七点左右，父亲带着吴子由去市立一院寻求医生看看怎么把小腿的伤口治疗好。

在大巴车上，吴子由问起了父亲关于母亲难过面容的原因。父亲迟疑了下，或许做父母的都不太想让孩子知道自己真实的困境。

“你的外公前几天出现了脑溢血，现在在医院治疗。因为年纪大的原因，医生不建议手术，所以只能保守治疗。你妈妈每隔一天就会去医院看看。”

“脑溢血会治愈吗？”吴子由问道。

“估计可能性很小，脑部问题都是很难解决的。”

两人都比较难过，忧愁地沉默着。

九点多到了市立一院，主治医生还是原来的医生。而那个医生助手早已不在那家医院。

经过半天医生们对病情的讨论，决定用植皮手术把伤口盖住。父亲也同意了，因为别无他法。医生声明，做植皮手术前，会进行一次抽脊髓检查。

一天下午，吴子由将身体弯曲成蜗牛的形状，待护士抽好30毫升后，吴子由以那样的姿态坚持着六个小时。如果，不坚持的话，会留下后遗症的。

第二天查房时，主治医生说了脊髓液的检查结果，说可以进行手术。然后又说明了接下来的植皮手术的具体内容，从截取腹部的皮植入到那个圆形伤口。这意味着，腹部也会留下十公分左右长的疤痕。

对于疤痕吴子由已经无所谓了，或者说是麻木了，它会始终依附在吴子由的身体上。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把左小腿处的圆形伤口治愈，其他付出的代价都可以承受。

一个星期后，开始进行手术。在手术结束后的当天，母亲还是来了。吴子由躺在床上，身体很虚弱，那时麻药已失效，能够感觉到腹部以及小腿处的不舒服和疼痛之感。“这次手术相较于今年暑期的会小一点，所以会快许多，接下来就是消炎了，还是让孩子尽量少活动，这样伤口会恢复得快一点。”主治医生出现在病房里，对父亲说道。

母亲坐在床边的板凳上，抚摸着吴子由的头发，双眼深情地看着，眼含泪水，好像下一秒泪水就会夺眶而出。吴子由慢慢地睁开眼睛，看见母亲的脸上泪珠在滚落，心脏抽搐了下。

母亲看见吴子由醒来，就用纸巾轻轻擦拭嘴边的残血。

“外公怎么样了？”

“他昨天走了。”母亲一边说着，一边擦拭着脸颊上的眼泪。“下午你的姑姑会过来陪你，我和你爸得回家守丧，不在的这几天你得听话、懂事。”

“嗯嗯。“吴子由的眼角滑过一滴泪珠。

虽然高中后因为学业很少和外公家保持联系。但还能清晰地记得小时候母亲载着吴子由去外公家里的情景。

那时外公身体还很好，一家人相处得其乐融融。母亲会买一些好吃的给外公，不过外公不怎么喜欢吃，都是给子由吃。吴子由一见到那么多吃的，心理自然是乐开了花……

随后，母亲就和父亲一起走出了病房。在走之前，父亲交代了一些事情，让吴子由好好听话。吴子由看着父母共同离去的背影，心脏处有股莫名的难过。回想着暑期住院期间对父母的各种抱怨与反感，有愧疚之心。

中午一点左右，吴子由输完了水。然后，因为身体的疼痛，只能用睡觉的方式来暂时缓解了。于是，闭上眼睛，等待着梦神的到来。

吴子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应该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梦里，她又回到了外公的家里。外公的家四边都是砖头搭建起来的墙。母亲说过，墙有三分之一是父亲帮忙盖的。外公的家是那种20世纪80年代的房子，每平米都透露着亲切的乡土气息。

每年春节前后，他都会收到来自西安的抚恤慰问金。母亲之前讲过外公的事迹：外公在家里排行老大，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都需要他的照顾。所以，他十多岁的时候就跟着建筑队去西安打工。有一次，遇到了难民。外公见那个难民背篼里有个处于哺乳期的孩子，就把刚领到的工资给了出去。难民对此非常感谢。过了一阵子时间，外公就收到了难民的来信与慰问。从那之后，外公每年春节期间都会收到那位他帮助过的朋友的回馈。

这让吴子由觉得，人间还是有真情的，善良的人还是很多的。

因为好久没去外公家的缘故，所以对那儿的印象少之又少，连梦里都是模糊的。只记得外公呼唤吴子由的小名以及开心到大笑的场景。

待梦醒来，吴子由的眼睛湿润，那时已是下午四点半左右。

［二］

冬季的阳光是薄弱的，下山也很早。只能依稀看见窗户外的光亮，而屋里已然亮起了灯。

吴子由醒来后，看见姑姑已坐在床边。“子由，你醒了。身体好点了吗？”

“感觉好点了，就是伤口处还有点疼。”

“过完今天，应该会好点了，现在饿不饿，姑姑去给你弄点粥过来。”

说到食物，吴子由的胃咕噜了几声。“快饿死了，姑姑你去食堂随便买点就行，简简单单吃着就好。”

二十分钟过后，姑姑双手都拿着食物，像打了一场胜仗似的归来。

吴子由对姑姑的感恩埋在心里，想着：等以后工作挣钱了，一定会买些好吃的去姑姑家孝敬她。

经过几天姑姑细心的照顾和头孢的消炎，吴子由的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可以坐起来。于是和姑姑敞开心扉聊了聊最近产生的想法。

“刚才美术统考的成绩出来了，我考得还可以，240分。再加上文化课努努力，可以考上一本或二本院校。”

“那可以啊，子由，不错。”姑姑笑了起来。

“也不知道爸妈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快了吧，你妈妈这次心里肯定不好受，还得需要你爸爸来陪陪她，做一下疏导。时间长了，难过也会消失的。”

“姑姑，感谢你这几天的照顾，如果没有你，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等以后我工作挣钱了，一定会买些好吃的去孝敬您。”

“好啊，有你这份心，姑姑也很开心。以后身体好好的就是对姑姑最大的回报了。“姑姑又再次笑了起来。

“对了，明天会有同学来看我。他们之中有复读生，还有班长。说着不想让他们过来看我的狼狈模样，但他们都坚持来看看，毕竟也是有同学之情的。妈妈常说，一辈子同学，三辈子亲。”

“可以，这样你就有聊天的人了，心情也会好点。明天我买些水果迎接他们的到来。”

第二天上午，在输点滴的过程中，大概十点左右，看望的同学来了，没想到竟然有刘爽。姑姑和他们热情地寒暄着。

不一会儿，刘爽走到吴子由的旁边，“子由，好点了吗？”

或许是因为屋里暖气开着的缘故，再加上喝的水也少，吴子由的喉咙有点干哑，“还好，就是不能多走动，得经常坐或躺在床上。“

“我之前也有过类似的经历，手术后躺在床上半个月，没有下过床。”

不知是不是说的假话，吴子由充满疑虑。像刘爽那样的大高个，又爱篮球运动，病魔应该不会找到他的身上吧。不过，有了类似的情况，吴子由原本堵着的心理稍微顺畅了点，得到一点平衡，

不一会儿，吴子由看见班长往姑姑的手里塞着几张红票。姑姑也是拒绝着。

班长使出了“杀手锏”；“阿姨，这是同学们共同筹到的一些钱，您收下吧。给吴子由看病得需要很多的钱，这点就来解决不时之需吧，现在不用得到，以后肯定会用得到的。”班长把现金塞到姑姑的手里后，将姑姑的手向下握了起来，并轻轻拍了两下，好像是在说“保重”“再见”之类的话语。

班长走到吴子由的跟前，“吴子由，你现在好好养病，同学们都盼着你回去呢。”然后从包里拿出了几张明信片，“这是几个同学写的，你看下。”

有新同学也有旧同学的明信片，看到了高一涵写的内容：子由，好好养病，等你回来！

吴子由有点被感动到，原来自己除了家人外始终是有人惦记的。

“现在是单招季节，一些同学已经开始来回奔走了。你也赶快好起来，参加单招啊。后天，我会和其他的几个复读生去报名参加单招考试了。”刘爽提了下单招的事情，让吴子由有种紧张感。仿佛现在就是在班级里，处于随时为考试而战的氛围之中。

班长完成任务后，把书包背好，和刘爽一起回去了。

“你的同学还挺好的，知道来看看你。这说明你在班级里的人际关系还是不错的。”

“是挺不错的，他们也很照顾我。”吴子由若有所思，为单招的事情开始担忧。对于回学校的期望越来越大了。有了同学们的鼓励，吴子由对身体恢复的信心倍增。

这天晚上，吴子由就开始发短信给父亲，让他把自己关于画画的东西准备好，并问父亲什么时候会来医院。

20分钟后，收到的短信里说道：这边的事情差不多已经结束了，后天上午回去，你妈妈就在家里等着，还处在悲伤的情绪里无法走出来。到时候你出院后，得好好地关怀下。

［三］

父亲在术后7天后回到了医院，回到了吴子由的面前。下午两点左右，父亲把姑姑送回去了。“姐，这段时间谢谢你了，辛苦你了，你现在回到家里好好地休息下。”

“这都是为了孩子，谈不上辛苦。”

一个小时过后，父亲再次出现在病房里。

“爸爸，明天医生查房时，你问问医生我还要多久能出院。今天上午，伤口处拆了线，我见伤口愈合的还可以。”

“根据上次的经验，估计还得一星期。怎么开始着急了？”

“因为现在是单招季，好几个同学都已经开始奔波了。我也想参加。”

“不管你都么着急，而伤口还没好，这是急不得的。你忘了上次你不听劝而导致现在的这个结果吗。要听医生的嘱咐，不要不听话。”

吴子由开始用被子蒙头躺下，这是她对待父亲“不听自己话”一贯使用的反抗方式，而父亲对这种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了，他太了解吴子由的脾气了。就像一头犟牛一样，一旦认准了某件事情，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过，这也是遗传父亲的基因。

医院里冬天有暖气，夏天开空调。在医院的日子里，躲避了酷热与严寒。无聊的时光太多了，所以吴子由只能通过听电台来打发时间。有天下午，在15年的1月18日，听到了周杰伦结婚的消息，电台主播播放着周杰伦的所有歌曲来庆祝这一喜事，这对于吴子由来说也是一件美好之事，毕竟周杰伦是她最喜欢的偶像，未来有机会一定要亲自去看他的演唱会。从《彩虹》一直听到《算什么男人》，每一首都好听，每一首亦是那么经典。

听到《算什么男人》这首歌时，想起了去年暑期发生的事情。因当时刚做完手术后不久，吴子由的心情很糟糕，而父亲一直在旁边站着，也不怎么说话，他始终是沉默大于说话的男人。吴子由想让父亲离开病房，让自己静静。就发了一通脾气，但父亲还是不走。于是播放《算什么男人》这首歌驱赶着，父亲的形象在吴子由的心里开始一步一步地走向崩塌，甚至产生讨厌的想法。

想想那时自己的做法，吴子由有点羞愧，自己太不懂事了。吴子由试着和父亲好好地交流，但父亲的太过倔强有时还会让吴子由感到有点生气。但也无法改变，吴子由这点也是有点随父亲的。

时间一点一点地在白色的病房里消逝，从白天到夜晚，然后再转为白天。就这样一天一天重复地过着，生活的无聊与反复消磨了吴子由暴躁的情绪，使得她在这样的时光之中慢慢反思自身，然后建立好接下来的人生规划。

到了一月底，主治医生准许了吴子由的出院。那时，吴子由的伤口结痂的地方已经脱落完。而走路的时候已经不像以前那么一瘸一拐了，左腿开始可以使出劲来，即便左腿伤口的部位有点失去了知觉，但幸运的是生命还可以继续存活，可以继续走19岁以后的人生之路。

这次出院，算是对身体疾病的一个完整的交代，身体也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接下来的路就得靠吴子由自己一个人走了，靠着当初医生说的“意志力“坚强地活下去。

在家休养了两日之后，吴子由就开始参加校单招。在父亲的协助下，在考点附近找了家宾馆住下。安顿好吴子由之后，父亲就离开了。这次校单招也是锻炼吴子由接下来独立人生的又一个开始。

［四］

一天下午，吴子由准备着接下来考试的物品，如准备充分的颜料盒，把铅笔都削好等。之后，吴子由开始前往考点，准备报名要报考的单招学校以及交报名费。

第二天开始按照准考证的地点说明去往相对应的教室考试。吴子由一共选择了六所学校，无奈的是这些学校对应的考场都是在六层或五层，而且没有电梯，得一个一个台阶地往上走、往下走，这对吴子由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

不过，倔强的她最后都坚持下来了。

在考完最后一场试的时候，吴子由走出了考点。恰巧遇见了坐在她左边的女生叶菁宇，她们之间聊了会，久违地感到一股亲切。

短暂的寒暄之后，吴子由回到宾馆，收拾好物品准备回家。大大小小的物品相加起来得有二十多斤，背着沉重的行囊，到家里已经是晚上九点。那时父亲和母亲还在家里焦急地等待着，生怕吴子由出了什么意外。

对于这次校单招，吴子由并没有抱什么期待。因为自己没怎么想过通过单招来考上大学，只是一心地想一个人去体验下。在她看来，人生最重要的是拓宽生命的宽度，多去经历和体验，不求结果，一切贵在过程。

第二天下午，吴子由在父亲的护送下来到了阔别许久的学校，来到了陌生而熟悉的高三（6）班。接下来就是全心全意地备战高考了。

时值二月初，气温时而会低到零下十五摄氏度。北方的早晨会生起一片薄雾，随着太阳慢慢升起的时候，雾逐渐散去。很多同学更愿意呆在屋子里，屋里的热气遇见窗户玻璃的寒冷就会液化成几颗晶莹剔透的小水珠，当积聚成大水珠的时候，水珠就会滚落，留下一条曲线的足迹。

一次晨读下课时间，吴子由不想多走动，再加上也不怎么饿，就直接忽略了吃早饭的时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数学教材。

还剩十分钟就到上第一节课的时间了，刘爽吃完早饭后走进屋里，手里拿着装着饼子的白色塑料袋。放在了吴子由的眼前，“子由，早上得吃点东西垫吧下身体，不然一上午的时间那么长中途肯定会饿的。”

“这个饼子多少钱，我把钱给你。”

“不用了，就当请你的。小钱不必挂怀。”

说完后，刘爽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等待着上课。

吴子由隐约觉得，别人的施舍是对自己的一种可怜，但也不好意思拒绝，因为在觉得自己“被怜悯”的同时还感觉到些许的幸福，因为被关爱的缘故，让吴子由最后还是接受了别人的帮助。

即便手术做完后，但还是不能多走动。医生说过，要尽量少让左腿使劲。当下课的时候，看着其他的复读生都出去玩耍，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而自己却身陷囹圄，就像一艘被搁浅的小船，其他的船只都还在大海中继续前进。耳机里播放着周杰伦的《搁浅》，天空久未放晴，船只继续在海滩边搁浅。

只是一个配角，坐在观众席上看着演员们精彩和谐的表演，他们在舞台上笑得越开心，吴子由的心里就越难过。

有时也想过，为什么自己要经历这种重疾的过程以及这场重疾留下的接近50公分长的疤痕。周围的同学们欢声笑语，而自己却不知道什么是高兴，只知道什么是痛苦。她处在自己的悲伤情绪里无法逃脱，就那样一直抑郁下去。悲伤的情绪包裹住她的全身，并与她融为一体。

虽然这半年多的时间里，经历了许多，失去了许多，但她还是不后悔自己的每一个决定，在她的人生字典里，从没有过“后悔”这个词语。

［五］

在放寒假的前几天，吴子由校单招的成绩出来了，没被一家学校录取。她并没有难过，并且知道当时考试的实际水平，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高考这条路了。凭借着高四这半年的文化课的成绩来看，还是能考上一所大学的。

寒假如约而至。

在离开学校的前一天，吴子由收拾了一包的书本和教材打算在家里学习。下午一点，待母亲开着三轮车在学校门口等待时，吴子由站在门口看见了母亲的面色忧伤。于是向前询问:“妈妈，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子由，一会先不回家，先去外婆家一趟。你外婆得了半身不遂，现在在床上躺着。”

“啊？有多长时间了。”

“半个月了，也是脑袋的问题。现在我们兄弟姊妹几个在轮流照看，今天是我，所以先来接你，然后我们一起去看看。”

“好的。”吴子由的心里有点高兴。好久没去外婆家了，但也有点难过，外公刚去世没多久，而现在外婆的身体又很糟糕，再加上自己的身体也不是处于良好的状态，这三个压力应该会把母亲的肩膀“压垮”吧。

四十分钟后，母亲载着吴子由来到了外婆的家里。然后，吴子由跟着母亲来到了外婆的跟前。还记得上次见到外婆还是在去年暑假出院回到家里的时候，那时外婆身体还很好，能走动，亲切地询问着子由的伤势如何。

而今，一个人躺在硬板床上，面容枯槁，一动不动，身体瘦得看起来只剩一副骨架。母亲一边打开便当盒，一边说：“娘，子由来看您了。”

外婆有点激动，吞吐了几个词，虽然听不清，但能感受到她心里的喜悦。母亲端着饭盒，一勺一勺地将食物送入外婆的嘴里。中途，食物会不小心从嘴里流出，母亲就慌忙地用卫生纸擦拭干净，然后接着喂食，直到一碗粥见底。

母亲喂好后，把便当盒收拾好，然后整理了下外婆躺着的床，接着又去院子里把卫生打扫干净。母亲是个爱干净的人，见不得一点脏乱差。吴子由待在屋子里，坐在床头，关切地问道：“外婆，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

外婆慢慢地张开嘴，只能看见嘴在动，却听不清说的什么。吴子由只好在屋子里默默地陪伴着。

外婆的屋里昏暗，窗户上贴着的报纸也已经开始腐烂，衣柜开了个小缝儿，仔细闻的话能闻到一点酸腐的味道。

过了一会儿，母亲进屋了，说：“娘，您先休息着，我和子由就先回去了。”

外婆本想作出摆手的姿势，但当手臂坚强地悬在半空时又放下了，好像手臂被石头重重地往下拉着。嘴里也是吐露出了星点的词语，但始终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看到外婆的现状，吴子由心里难过得要流下泪水。人老了之后，主动选择的权利会越来越少，只能被命运之手来控制。

母亲回到家里后，也是躺在床上，背靠着床头。吴子由理解母亲的难过，但不幸已经发生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直面与继续往前看。

冥冥之中，吴子由听到了母亲的啜泣声，抽抽嗒嗒，吴子由一直说着“别难过了，妈妈。”“还有我在呢。”“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之类安慰的话语。但这些安慰的语言在悲伤面前不堪一击，破碎一地。吴子由用手轻轻拍打着母亲的肩膀，祈祷能给她一些鼓励和温暖。

吴子由瞬时有种自己是个大人的感受，而躺在她身边的是个需要爱护与疼爱的“孩子”。就像吴子由的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做着。而如今，吴子由已经成年，可以承担一定的责任。

外面天逐渐暗淡下来，吴子由开起了灯。“妈妈，您先休息着，我去做饭了。”吴子由对说出口的这句话稍微感到惊讶，甚至有点羞愧。这是吴子由记事以来第一次这样说。以前，都是母亲一个人做饭、做家务，而今，有点像重担转移。是时候了。

［六］

假期时光总是短暂的，母亲每天的唉声叹气没有减少，身体也没有啥力气，于是吴子由和哥哥就分担起了母亲平日做的任务。

春节本是一个高兴的节日，家家户户贴着春联，放各种鞭炮和礼花。而吴子由的家庭今年没有，什么活动也没参与。度过了一个非常冷淡、忧伤的春节。

经历了外公的去世，再加上外婆的身体病重，母亲每天抑郁寡欢。吴子由本想和母亲一起打羽毛球活动下，但母亲拒绝了，一个人又开始转身回屋继续躺在床上。

平时，每天早上吴子由还在睡觉的时候，都能隐约听见母亲在门外和邻居聊天的声音，有的时候还能听见母亲的哈哈大笑，那声调可以把树枝上的鸟给吓走。而现在门外一点动静也没有，更听不见小鸟的叽喳声。吴子由知道母亲还躺在床上，闷闷不乐的状态。

随着开学日期的临近，父亲和哥哥已经开始准备外出的物品。母亲在厨房里做着家务，满身疲惫，像一只泄了气的气球，瘪瘪的，毫无生机可言。

吴子由拿着一个板凳依偎在母亲旁边。

“妈妈，怎么样能让你开心起来呢？以前的你，总是风风火火，雷厉风行的，总是以饱满的精神来开启每一天。”

“你外婆的身体每况愈下，这几天给她送饭，吃的也很少，瘦骨嶙峋，看着让人难过。”母亲说着低下了头，双手掩面。

“这也没办法，老人得了疾病大都是这样，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照顾和陪伴她最后的时光了。”

“子由，你说得对！我会陪伴她度过最后的时光。”母亲停顿了下，哽咽了两声，“以后你考上大学后，家里就只剩我一个人了，不过一个人也清静…”母亲欲言又止，说得漫不经心。

女人的话总是口是心非。谁都会想被陪伴着的。但人生中发生的事情总会不出现在计划列表中，包含着一些无奈，当然，这也是人生中必须要面对的。

“我在家的时候，体力活就交给我吧，你的身体又不好，不能多操劳。”

这句说出口的话所涵盖的成熟与体贴，说明了她逐渐成为一个有担当的成年人，在家里，努力做好身为女儿的本分与责任。

“好啊，子由都变得懂事了，让妈妈我很欣慰与骄傲啊。”母亲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虽然笑容的周围被满脸的皱纹覆盖，而且皮肤粗糙，头发上的白丝越来越多，但这个笑容是吴子由在这个冷清、萧瑟的寒假里收获最温暖而美好的存在了。

它像夏天的风，驱散开内心的燥热；像冬日的暖阳，暖化了所有的寒冷。吴子由本想上前去拥抱下母亲，但因为自己不善表达情感，手伸出了半空中又落下来。

假期总是很快消逝的，在开学的当天下午三点左右，母亲开着三轮车送吴子由去上学。

“妈妈，这样经常接送我嫌麻烦吗？因为我不想拖累别人，但又因自己的腿还没完全康复，也不能骑自行车，所以只能让你来接送了。”吴子由有点愧疚，对自己身体的状态有些不知所措。

“为了你，妈妈做再多也不感觉累，以后等我年纪大了，你能偶尔的来照顾我就行了。我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想让你健康、快乐地成长，这样就够了。”

说到“快乐”二字，吴子由感到陌生、久违。平淡地过了很久，很平静，很温和。逐渐地失去了快乐的心情，发自内心的。18岁之后，一直是忧郁的个体，偶尔参杂一点欢愉之感。没有痛彻心扉，没有轰轰烈烈，只是一直平淡地存在着。

对于未来，总是充满未知与不确定，唯一可以把握的就是现在。并且学会珍惜，尽管经历的是一件痛苦的事，可在未来的某一天，痛苦或许就会转化为向前进步和成长的动力。

母亲把吴子由送到学校门口，嘱咐吴子由在学校里要照顾好自己，少用左腿使劲。然后目送着吴子由走在通往教学楼的中央大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