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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一弯月亮挂在天上，却照不亮脚下的路。殷阿妹只觉得自己身处暗黑不见五指的山林，阒寂中，偶有几声咕咕的鸟叫。她跌跌撞撞，看到两只红色的兽眼往相反的方向越跑越远，最终消失在山路的尽头。她的一只鞋子不知何时掉了，路上的石子和碎树枝硌得脚底生疼，脸上的泪痕紧巴巴地绷在脸上。她喊，阿妈……你别走，阿妈……阿妹听话，不挑食，不剩饭……阿妈你回来……她的声音在抽泣中减弱，一双大手将她抱起后贴在怀里。湿淋淋的。冰冷冷的。阿妹睁眼努力辨认，那人原来是阿爸。他的脸色灰白，嘴唇紧紧抿住，凹陷的双眼关切却空洞地望着她，她抬手抹几把顺着阿爸发丝流下的水迹，小声问，阿爸，你怎么了？为什么你身上这么多水？阿爸却只是盯着她看，丝毫不语。她再拍，再问。阿爸还是不语。她急了，一边急于得到答案，一边急于挣脱已将自己沾湿的怀抱，她喊，阿爸，你倒是说话啊！阿爸，阿爸……她的哭声又大了起来，双手开始雨点般地拍落在对方身上。阿爸身上的水印在忽然从林隙里投下的月光中变成一条条游动着的银蛇，它们从四面八方将阿妹包围，每一条都吐出血红的舌头。倾然间，阿爸的身体开始发黑，他的面部显露出痛苦狰狞，原本抱住阿妹的双手突然松开，阿妹看见了，阿爸的双手呈现痉挛状，黑色像一支勇猛的军队，一路直下，顺着他肌肤的每条纹理，爬到了尽头……
阿——爸——
阿妹伸出双手想拉住正在倒下去的阿爸，但另一股强大的力量通过一双温暖的大手传了过来，阿妹，阿妹，你醒醒，阿妹……
阿妹循声看去，视线里的光亮感愈加强烈，几颗脑袋围成一圈，日光灯清冷的光线从每根头发丝透过来。是大姑婆、二姑婆，还有廖春生。两个姑婆看见睁开双眼望着她们的茫然的阿妹，桃仁似的眼泡里又接连滚出几朵泪花，下垂的嘴角撇得更低，呜呜哇哇的哭声又响起来了。我可怜的孩子啊，阿妹，咋个这么命苦……
听到姑婆的哭诉，再回想刚才的梦境，殷阿妹的嘴角不自觉地抽动几下，努力闭上的双眼中成线的泪珠滚进发际。她的口中呢喃道，阿爸，我刚才梦见阿爸了……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