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陆明与张发两个好哥们在大三学期结束一放暑假，就寻思着要到省城找份兼职工做一做，以此慰藉他们在大学期间的赋闲无为，可是在他们意料之外的是，那个暑假所经历的事情像一把铁锤一样，锤弯了他们的腰。

临近晌午一到省城，两个人便租下三天的旅舍稳下来。

张发一边打着响指一边说：我负责搜寻兼职工作，你负责与招聘人员沟通，三天之内一定可以找到兼职。

陆明眼睛眯成一条缝，饱含兴奋的说：没问题。

他们没注意到，一些口水喷在了桌子上，此时六月的骄阳正好铺射在上面，强烈的光照一瞬间便蒸发掉了它们，连痕迹都不留。

张发躺在旅舍床上拿着手机翻查了很久的周边招聘信息，“哎哎，陆明，你过来看下这个，现招聘两名编导助理，月工资3000至4000”张发说道。

陆明探过头来瞄了一眼：这个不错，我们就是要找这种专业对口的才行，像我们这种大学生做体力工作就是浪费技能，电话给我咨询下。

陆明掏出手机拨通了那边的号码：喂，请问你们公司现在是不是招聘编导助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细语：是的，如果您那边有意向，可以在下午过来公司详谈。

陆明回了一句：好的，那麻烦您把公司的具体地址发过来。

挂掉电话不久陆明便收到了一条短信，上面写着公司的详细地址，张发接过他的手机在地图上查询了去那边的线路，说：“有点远呢，不太想去了”。

陆明不以为然的劝道：这是我们第一次出来找工作，不应该在意这些，最重要的是多尝试，我不会用手机地图，那就按照你手机上的线路去吧。

张发上下颠了颠肩膀颤道：那好吧，我挺兴奋的。

两人匆匆收拾了一下便出门了。

“这线路上面显示要先坐公交车去地铁站，然后再乘坐地铁去面试地点”张发左右摆动着手机头也不抬的说道。

两人走到附近的公交站点。

陆明说：我怎么感觉方向不太对

“是你权威还是地图权威？我想一定是你方向记错了”张发带着揶揄回应到。

不久公交车便开进站点，两人上了车找个位置坐了下来，张发坐在靠窗的位置打起盹来，陆明无所事事的东张西望着，过了近二十分钟，张发被陆明摇醒了。

陆说：我还是感觉这方向不太对，会不会弄错了？

张发揉着惺忪睡眼厌烦的说：地图怎么可能会错呢？

陆明也知趣的不再问了。又过了将近十分钟。

“咦，按道理半个钟头就到地铁站了，怎么还没听到报站呢？”张发左右摆动着手机头也不抬的疑惑道。

“我去问问司机是怎么回事”陆明起身走到司机身旁询问了一番。

司机说：你坐反了，应该到对面坐。

陆明转过头带着得意又略显气愤的神情望向张发，张发也听见了司机的话红着脖子望向陆明，两人一言不发的在下一个站点下了车。

“这地图怎么可能会错呢？它上面明明显示的是在那个公交站坐车”张发左右摆动着手机头也不抬的低声道。

“我就感觉坐错了，你还不信。”

“那我也不是故意要坐错的，以后由你来看地图。”

“我说了我不会用手机地图，下次你查询在哪一个站坐车，我负责辨别方向总行了吧。”

“那随你。”张发不忿的在心里暗道：只会说，不会做。

两人坐在相反的公交站又等了一会，酷夏的高温在他们心中填塞进了些许烦躁和不安，过不久就等来了开往地铁站的车次。

等找到地址时，两人已汗流浃背，在公司坐了一会，他们便被前台领着走向总经理办公室，陆明手心攥着汗，心里咚咚咚跳个不停，“咚咚咚”，前台敲了几下门。

“请进。”从办公室传来一声粗犷的男声。

门一开，陆明望向坐在里面办公的男人，年龄大约四十岁，皮肤黝黑，留着平整的寸头，脖子上挂着一串金光耀眼的粗金链，两人坐在那男人的对面，临近了看，陆明才发现，男人额头有一块刀疤，黝黑的肤色更加衬托出这块疤痕的可怖，陆明被男人脖子上的金项链晃到了眼睛，他的眼神转移到男人左手臂上的纹身，那是一条龙，不过样子扭扭曲曲的很古怪，估计是那个年代特有的审美。陆明心想。

那男人掺着粗音首先发话：看你们样子应该是学生吧？

“是的”两人同时答道。

陆明深吸一口气补充说“我们打算找一份暑假兼职，因为在学校学的是编导，所以就想着来您这应聘编导助理”

“我们这是不收兼职的，我们只招全职，不过我看你们都是学生，那就给你们一个锻炼的机会，我先说工作内容，我们公司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媒体公司，而是专门负责新闻收集再统一卖给电视台，你们呢，就负责跑外场，按新闻的有效条数拿提成，能力越大，赚的越多”男人带着久经社会的语气激励道。

陆明听完反问：按提成的意思是说没有底薪吗？跑外场就是经常在外面跑？

“是的，你们都是没有出校门的学生，说白了，就是没有专业技能可以养活自己，而现在我这份工作，就是看你自己能力大不大，能力大，钱就多，没能力，那就没钱拿，如今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的，你们还年轻，不懂。”男人说完靠向座椅背，手指相互交插着，眼睛直勾勾的望着陆明。

陆明挠着头发说：您这番话说的很对，我受教了，您看这样行吗，我们先回去考虑一下，如果考虑好了，就给您回个信儿。

“那也行，好好考虑下，有能力的人不管做什么都能赚钱”男人再次意味深长的说道。

两人出了公司，张发说：我觉得这份工作应该挺能锻炼我们的。

“天天在外面被太阳晒，像一个干体力活的，这种工作只要是个小学毕业的就能干，还没有底薪，我们还是另外再找找”陆明皱着眉头评价道。

（二）

“陆明，你身上还有多少钱？再这样续租下去，我们工作没找到，可能还得问家里要钱，这多没面子”张发卧在床上不停的点着连连看问道。

“放心，会找到的，实在不行就回学校找”

“小城市会有什么好的兼职？反正我是打死不回小城市，这网上的兼职也太难找了，大部分都是骗钱的中介。”

“嗯？我怎么没想到，报纸上经常有发布招聘信息”陆明拾起桌子上的报纸两眼发光的说道。

两人你一张我一张的把报纸翻来翻去。

“这里有一个学校招聘负责招生工作的兼职”张发指着报纸右下角一个小方框对陆明说。

“还是一个重点院校呢，看上去不错，应该不用在外面跑来跑去，电话给我问问”陆明拨通了电话和对方简单聊了几句。

“那头怎么说？”

“是个男老师接的，他让我们过去面试。”

“好的，我查了去那个学校的线路，坐地铁直达”

两人买票进了地铁站。

“从这个站出发，一直坐到那个学校的地铁站”张发左右摆动着手机头也不抬的说道。

陆明好像没听见似的加快脚步径直走向了等待地铁的过道。

“你走错了，应该是左边这趟地铁”张发不服气似的再次催促陆明。

陆明还是像没听见似的面向着右边的那趟地铁，张发有一点恼怒，把手机地图盖在了陆明的脸前，说：你看这上面明明是往那个方向去的。

“你不知道方向就别乱带路，每次都弄个错的”陆明终于打开了像被胶水粘住的嘴反驳道。

“不信算了，错了别怪我”张发把手机捅进了口袋双手交叉着歪斜在过道的石柱上，心想：自己又不查线路，只会说，不会做。

两人按着陆明的方向顺利的到达了地点，张发一言不发的跟在陆明身后，他感到头顶的太阳火辣辣的。

学校的那位男老师把他们带到办公室，说：等一会儿我会分开面试，你们可以先整理一下自己在校期间的表现。

“好的，谢谢老师”

两人随后各自在心里使劲的回忆起学校里所担任过的职务，考试的成绩，都想尽力把最好的一面展示给男老师，可是奇怪的是，他们好像失忆了一般，感觉大脑里注满了白色粘稠的浆糊，过往的大学生活犹如几张简单的幻灯片在他们眼前播放着，一下子就出现了“谢谢观赏”的字样。

张发灵光一闪，想到：我有参加学生会，虽然只去过一两次，但这也可以加工一下。他洋洋得意的望向陆明，正看见陆明挠着头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男老师首先面试的陆明，由于办公室面积不大，张发能隐约听见陆明的自我介绍，很简短，然后男老师又和他聊了几句后面试就结束了。然后轮到了张发，可能是第二个面试的，所以他表面显得挺镇静的。

陆明坐在外面不知道张发跟男老师谈了些什么，只是隐约听见学生会、社团等字样，他在外面等了挺久，然后看见张发和男老师有说有笑的走了出来，男老师和他们围成一圈坐下，说：“听了你们在校的经历，我感觉都不错。”张发听完对着男老师微笑着。“但是，我们学校目前只需要一位兼职，也就是说只能录用你们其中的一个人”男老师补充道。

“这个...我觉得...”张发欲言又止的把眼光丢向陆明。

陆明接下话头：“老师，我们是两个人一起出来的，所以也应该一起工作，您可不可以再考虑多招一个人呢？”

“嗯...我再向学校反应一下吧，如果可以再多招一人，我最迟会在明天下午通知你们的”

“好的，谢谢老师”

听完陆明的回答张发心里闷闷的像一只瘪了的气球。两人走出办公室望着学校道路两旁葱郁的樟树发起了呆，天上云卷云舒，偶尔有三两个留校生带着诧异的眼神望着他们。

“张发，我们去逛逛这座学校吧。”

“行。”

他们来的匆忙，到现在还没吃上饭，两人遂往学校食堂走去。

“重点院校的食堂就是不一样，小城市的普通大学根本就没法比”张发望着各式各样的菜单发出感慨。

“早知道当初念高中的时候就应该拼命学习了，唉，和我那些同学的差距是越来越大了，特别是其中一个同学，我想我这辈子都追不上她的脚步了”陆明点了个套餐边吃边望着从他身边走过的一位女学生叹道。

“你这套餐多少钱？”

“八块五”

“这么丰盛只要八块五？”

“真的，那阿姨还送了我一根玉米棒”陆明大口大口啃着玉米棒，嘴边糊满了玉米粒昂着头说道。

“嗝，八块五的套餐果然名副其实”张发抹了一把嘴边的油发出满足的声音。

“去周围转转消化一下”陆明扯起张发的衣领提议道。

两人找了个树荫下的座椅瘫了下来。“陆明，找了这么多天的工作，身上的钱都快花光了，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在这里实在找不到工作的话，你怎么打算？”

“唉，实在不行就回学校找吧”

“回去？我告诉你，小城市更难找，我是不回小城市的”

“你就是一根筋，不懂得变通”陆明伸出食指对着张发上下抖动着。

“你有资格说我？要不是你挑来挑去，说什么不该干体力劳动，我们现在都已经工作了，就说这次的招生工作，我就搞不懂为什么非要两个人一起才行？难道你不能独立一点？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太依赖别人对自己不好，这么久以来都是我一个人在投简历，也没见你投出去过一份，找工作是我找，查路线也是我查，弄错了还要被你训，你总是光说不做马后炮。”张发的嘴像个吹泡器，连续的喷出各种各样的泡泡，陆明定定的望着吐不出半个字。

他们没注意到那射在椅子上的口水，一下子就被蒸发殆尽了，连痕迹都不留。此时正值晌午过后，树上疯一般的蝉叫声，混合着让人快要融化的高温，让陆明感到些许晕眩，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过了一分钟，两人都安静了下来，时间好像变慢了，他们同时叹了一口气，各自偏着头望向无际的前路。忽然张发的手机响了。

“喂，请问你是？”

“你是张发吗？”对面传来一位年轻女性的声音，“我和你一个学校的，比你大两届，我看到你在网上投递了我们公司的市场部暑期实习生，想了解下你现在有找到工作吗？”

“学姐你好，我现在还在找工作”张发按捺住激动的语调轻声答道。

“那你今天下午有时间来面试吗？地点就在学校旁的百货公司。”

“啊？在学校啊？”

顿了两秒，“有有有！有时间！有的”张发直视着陆明脸上的笑容快速的答道。

“那行，下午见”

“嗯，谢谢学姐。”

“我来买最快出发的车票”陆明掏出手机急促的在上面点着。

“应该能赶上吧？”

“是的，可以赶上”

两人从椅子上爬起来走出了学校，他们身后的蝉依旧喊个不停，可日头却落向了西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