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六岁那年,老林给他带回来一个两岁的妹妹。妹妹是老林从闹市捡回来的,这个女娃被遗弃后从早上哭到了下午,唯独见到老林露出了笑脸。“这该是缘分,知我林家缺个姑娘。”老林如是说,从此林家多了个小女儿,名唤阿香。
林木极疼爱这个妹妹,从小到大一滴眼泪也没让妹妹留过,但反有吃的也总是先给她。
“哥哥,哥哥,学堂的王小二说我是捡来的野孩子。”阿香皱巴着小脸,含着两泡泪跑回家。
林木听完就跑出去把王二小削了一顿,“再欺负我妹你小心点!”
“这是我奶奶说的,大人们都知道。”王二小叫屈。
“那让你奶奶也小心点。”林木说完扬长而去。
晚上王奶奶拉着孙子来告状,林父果断把林木削了一顿。
这以后,林木疼妹妹就出了名。
读书练字,秋千积木…有了妹妹为伴,林木感觉时光过得飞快,眨眼十年。这年林木十六,林香十二。阿香去学堂读书,林木跟着父亲学做生意,林木脑子灵光,手脚麻利,很快便可以独当一面。
林家的生意越做越好,短短两年就开了三家分店。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树大怕招风。
农历六月十六,立秋,是阿香的生辰。(因着阿香生辰不详,便把她来林家的那日定为了生辰。)林母精心准备了一大桌子菜,林父也早就安排好时间,全家人围坐等阿香下学。
等了一个时辰未见到阿香回来,却见到了一封信。信上只有寥寥数语却让林家人提起了整颗心:若要你这女儿,便送十万两到经纬胡同小木屋。
待寻到阿香时,她正被几个混混围着调笑,那几个混混举止轻浮。林木强忍着怒气把银子交给他们,便要去解阿香的绳索。不料那带头大哥领了钱却不放人。“这妞儿生得这么水灵,就这么轻易的还了你们,我这一趟总觉得亏了?你们且去门外等我半个时辰…”
林木冲上去就给了他一拳,“谁给你的胆子?”眼里的杀气可能骇住了混混,他们一时间没了反应,直到带头的混混吼了一声,人们才清醒过来围住林木,林木顾不得背后的殴打,他只想打断这个人渣的手。他是用左手还是右手碰的阿香,罢了,两只手都废了吧。
混乱之中分不清是谁的血,没人注意到是谁拿出了随身的刀,也没人注意到刀子扎进了谁的胸口,林木只听到阿香凄厉的喊了一声“哥哥!”林木想回头安慰妹妹,却发现自己竟流了那么多的血,他想走过去摸摸阿香的头,才发现自己连走过去安慰妹妹的力气都没有。勉强扯出一个笑脸,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阿香,别怕。”
林父林母一夜苍老,谁曾想欢喜的生辰竟成了儿子的祭日。林父觉得都是钱财惹来的祸事,变卖了家产将其大部分捐给了寺庙,带着老妻女儿搬离了这个伤心地。
他们的新家安在山脚下,出门有条小河,四周环绕着树。阿香极喜欢这个地方,她记得哥哥以前对她说过,如若有来生愿为一个树,静静地看这人生百态。“那我也要为一个树,长在哥哥旁边,我们一起面对这春夏秋冬,然后我们一起老去或被人类伐走,我想被做成餐桌,这样就可以看够这人间美食了。”阿香还记得自己说得时候那傻乎乎的样子和哥哥宠爱的笑。
“我死了吗?”林木意外自己居然还能看到人间的景象。
“嗯。”白衣人司空见惯的点点头。
“那为何我还在这人间?”
“你本是阳寿未尽,奈何三百年总有一个意外,如今你便是那个意外。今生可还有未了的心愿?”
“若你真的是仙,请把我变为一棵树吧,作为人没能陪她一辈子,能做棵树伴着她也是好的。”
“怪不得人都说文字八千万,唯有情字最伤人,也罢也罢……”
林木嘴唇动了动,终未吐出什么言语。
那日后,林家门前多了颗松树。
(臂弯做衣架,摇晃在庭前,
腰杆做长椅,你轻靠,或躺下看书,
耳朵做一串项链,被你锁进铁盒子,
眉目流转做扇窗,你常在,沉默时凝望,
而我的身世,已经早春,弃于某片荒芜,
你经过我,半生的意义,如此取舍,
骨头在晒干后,还能生火,
背脊做张床,偷听你呓语,
发丝做门帘,折叠成,深秋的阴影,
双脚支起一面镜,清早时你好梳妆,
手指耐看做陈设,掌心纹精致得,不需要打磨,
雨季一过,门栏前吐新芽是我,
隆冬时节,壁炉烟尘是我,
枝桠伸往,更远处的芦边湖泊,
鸟儿惊起,便将叶子抖落。
摘自陈鸿宇的单曲《早春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