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杂乱的脚步声没有断过,声音从一开始的稳健也逐渐变得凌乱,许是上下楼太多次的缘故。
背对着门口的陈理,内心再次嘀咕了一句“如果不去帮忙,那索性关门。”她不太理解平时紧闭的办公室门为什么从送水工上楼的那一刻大敞着,更何况整个办公室除了她,大家的朝向都是面对着门口。
五楼,三十桶水。
陈理回头瞟了一眼送水工涨得通红的脸,又回过头来望了望办公室里看报、看手机的各位,低下了头。
陈理来这家公司不久,三个月的试用期还没过,但送水工来来回回搬运的脚步声,她每个月都能听到。起初陈理会去帮忙把被送水工师傅暂时放在办公室门外的水搬去储物室,但是力气太小,也搬不动那些桶装水,之后她就拿瓶装矿泉水给送水工,但她注意到了主管的不悦,她下次没有继续。久而久之,陈理也变得像办公室里的人一样了,唯一的不同,或许是陈理渴望把门紧闭。
“数一下,一共三十桶。”送水工师傅站在办公室门口,对着里面喊,普通话中还带着口音。陈理借机再次回头看了他一眼,初秋天气,陈理就算待在室内也要套一件外套的冷,送水工师傅的额头沁满了汗,t恤前后也全湿了,上一眼看到的通红并没有褪散,反而愈加明显,青筋在这种红的映衬下更为突出。他的手一直在上下甩动,时不时搓掌,掌心的红如同鲜血般,陈理从未看到过人体表皮能有这么红。
“齐了。”陈理的同事谢莹莹回了一句。至此,办公室里的除陈理和谢莹莹,其余没抬过头。
送水工师傅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揉搓着掌心,朝楼梯口走去。陈理不知道哪来的尿意,也抽了几张纸,准备去三楼厕所。她原本走在送水工师傅的后面,但是陈理走了半层台阶发现,送水工师傅还停留在三楼上。
陈理放慢了脚步,她透过层与层的空间,看到送水工师傅一手扶着栏杆,另外一只通红的手掌在揉搓膝盖,膝盖是刚才受的伤还是怎么,陈理不清楚,裤子上膝盖的部位干干净净,也没有破洞,陈理猜想应该不是刚才摔的。
察觉到五楼自己身后还有人下楼,陈理加重了自己的脚步声,也短咳了两下,送水工师傅果然停下了动作,继续往下走。但和陈理想象中不同的是,送水工师傅的走路方式居然是一瘸一拐的!陈理一边往楼下走一边看着送水工师傅的速度,师傅的速度很快,陈理还没到三楼,师傅已经从底楼楼梯口消失了。
上完厕所后的陈理一步一步爬楼梯挪回办公室,她反复仔细回想送水工师傅的一举一动,她意识到除楼梯上这次,她从来没有见过送水工师傅走路的样子,听到的一直是脚步声。
陈理有些恍惚,她甚至顺着楼梯走到了六楼,她脑海中只有那些脚步声,和桶装水碰撞、落地的声音。
她回到五楼,走进办公室,办公室里在讨论桶装水有多脏的话题,陈理的主管抱怨了一句公司抠门不给发瓶装矿泉水,大家开玩笑说还不如自己从家里带水。
陈理拿过水杯,去饮水机上接了水。她一向是办公室里的透明人,若非遇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陈理几乎不会去搭话。
“刚带薪尿尿现在立马喝水,真有你的。”同事谢莹莹打趣道。
陈理礼貌回了句“不喝白不喝”就继续手头的工作,她心里有点堵,摸鱼时打开的微博网页弹出来一条推送“麻绳专挑细处断”,配了几张社会小人物的摄影图。陈理没有点开看,她看向了和门正对着的窗户,外面天空很蓝,非常蓝,有几簇云团结成一块,白色在蓝色的底色下特别清澈好看。
陈理望着这股蓝白,一直望着,好似能忘却脑海中的红色掌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