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祁爷爷带着家辰来家里聚餐两天，说是来我家吃饭，其实好酒好菜都是祁爷爷带来的。

那次突然的亲密接触，似乎惊醒了我沉睡很久的敏感，让我有种精神错乱的感觉，我总会觉得家辰有意无意碰到我，筷子悄悄地擦过我的手背，衣角偷偷撩到我的大腿，手肘轻易撞到我的胳膊……

天啊，我大概是魔怔了。

“喂，你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家辰问。

我眨了眨眼睛。

“我信上说你要打电话给我，你忘了，信丢了，记忆也没了？”

我脸一阵红，我当然记得他要我打电话给他的要求，可是……“你没有告诉我你的电话？”

他睁大好奇的眼睛。

“我是说，你没有告诉我你的电话号码？”

轰。

家辰脸一下子红了，他想起来自己确实只是一个劲的要求我打电话给他，但是……电话号码没有留下，要怎么联系？

他狂灌了几口啤酒，几不可见的嗯了一声，“是我的疏忽。”

哈哈。那么细致的家辰，会担心我没有学费而努力研究课题的家辰，会根据我的理解能力整理好笔记的家辰，会给我准备草莓面包的家辰，会准确地记得我的生理期的家辰，居然，居然……

他一定等我的电话等了很辛苦吧，在想着，这个臭丫头为什么还不给我打电话？却不曾知道，他根本就没有告诉我号码？

我越想越觉得可笑，呵呵乐半天，他脸如桌子上的苹果一样红。

席间，祁爷爷说家辰过了初七就要去学校，教授答应带着他去医院学习一个月，提升提升手艺。

我害怕极了家辰的突然离开，嘴里的美食都觉得没了味道。我给家辰夹了他喜欢的烧鸡腿，小声问他：“你这次走，我能不能送你？”

家辰挑眉，“如果你赶得上的话。”

我高兴地想，你肯告诉我，我有什么赶不上的。

可没想到，我真的没有赶上。

家辰告诉我初八早上走，初七我随母亲回了姥姥家。回来的时候被告知家辰已经离开了，还是那辆黑色的车子。

这次我除了伤心还有极度的愤怒。他这个骗子，以后我要是再相信他，我就是……小狗。

还有一天就要开学，爷爷要去祁爷爷家下棋，顺道蹭茶喝，让我过去帮忙烧热水。

自从祁爷爷搬过来，爷爷有了好去处，每次去祁爷爷家都带着茶壶，回来的时候会端回来一大壶的茶叶水。

我好奇，既然爷爷和祁爷爷是战友，为什么祁爷爷家好东西那么多，而我爷爷家里却穷成这样？

两个老爷子下了半天的棋，我烧了两大壶开水，茶叶泡了一波又一波，最终爷爷还是顶不住肚子胀，以回家解手为由结束了棋局。

爷爷走之前叮嘱我，等水烧开了把茶叶沏好，端回家就行。

真替爷爷害臊，这贪小便宜的性格都遗传给下一辈了。

我坐在厨房凳子上一边等着水开，一遍磕着过年留下的瓜子。

祁爷爷拿着茶叶包走进来，我赶忙站起来，祁爷爷将我按在椅子上。

“丫头啊，家辰这臭小子不怎么地吧？”

啊？我诧异，爷爷为什么说这个？

“我都能看出来，他这个小子，除了学习成绩好一丁点优点都没有。”

“不是不是，家辰的优点可多了。”我连连摆手。

祁爷爷笑，“那你说说他都有什么优点？”

我掰起手指头，比如说“长得好啊，个子高啊，皮肤白啊，脑袋聪明啊，心地善良啊，待我还不错啊。”

“待你不错？哼，我没看出来，他从小可没少欺负你。”

我摇头，“家辰对我很好，经常帮助我，这次的学费……”

祁爷爷拍了拍我的脑袋：“他对你好是应该的，再好也不为过。想不想知道为什么？”

我点了点头。

祁爷爷在灶台边上坐下，“家辰啊，是个可怜的孩子，四个多月的时候，他爸和他妈去了国外，哦，对了，他爸妈是战地记者，那个时候，两伊战争打得热闹，家辰的爸爸主动申请过去，家辰妈妈是个女强人，这种时候也放弃不了工作，我和家辰奶奶照顾着家辰，那个时候，家辰可懂事了，整天不哭不闹，胖胖乎乎招人稀罕。没过一个月家辰爸妈就出事了，一直找不到遗骸。家辰奶奶身体不好，在家辰两三岁的时候也走了，我是个大老粗当兵打仗没问题，带孩子就怂了，只会棍棒教育，本来挺好一孩子，被我养的内向又孤僻，我愧对于他。”祁爷爷的眼眶红红的，拿着茶叶的手一直颤抖。

我接过茶叶，却不知道如何安慰。

祁爷爷又道：“家辰从小没有喜欢的小朋友，部队大院的孩子性格都冲，经常有孩子欺负他，但他都忍着从来不说。我又不够细心，久而久之他就得了轻微的自闭症。你爷爷来看我的时候，说自己孙子孙女个个都是善良的好孩子，一定可以跟家辰做朋友，你爷爷是我的救命恩人，他说的话我都信。想都没想就跟过来了，其实这个房子我也是第一次住，这是你爷爷当初花光了家产建的，说是以后不管哪个战友过不下去了，就过来找他。没想到第一个住进来的居然是我。”

闻言我很震惊，仿佛所有的谜题一下子解开了，又仿佛陷入了更深的谜团中。原来，爷爷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可他为什么这样。

“您和家辰能住进来我们全家都非常高兴，也非常欢迎。”

祁爷爷笑着点头：“我一来就觉得跟自己家一样亲切，就像看见你第一眼，就觉得你跟你爷爷一个样，你爷爷对谁都好，我觉得你对家辰也会好。丫头，这么多年爷爷太自私了，光想着家辰，没顾及你的感受，你受委屈了。”

我哭着连连摇头。

“丫头，我们家势力不大，财产不厚，人丁也不兴旺，但小康生活过个几十年没问题，你要不发发善心，跟家辰处处？”

轰隆隆，感觉老天爷在打雷。

水烧开，壶嘴呲呲冒热气，蒸得我脸红心跳，仿佛呼吸都要停止了。

“那个，爷爷，我还有点小。

祁爷爷赶紧哄着我说：“不要害怕，只是处对象，就是你们年轻人说得谈恋爱，十九岁的年纪，那不是很正常的嘛。”

这么说来，好像也没错。

“可是，我得问问我爸妈。”

祁爷爷和蔼地点头笑：“这是当然，但重点还是你们两个人的心意，家辰那孩子心性单纯，他对你那心思我早就看出来了，就看你的意见，你要是同意，我跟你爷爷马上就操持订婚，彩礼钱随便开。”

订婚，我感觉头顶都要着火了。

“那个不行不行，太早了，我们还没到那个时候……何况我爷爷那里……”

我是想说，我爷爷奶奶很封建，还是学生就把婚给订了，说出去老脸臊得慌。

“放心丫头，你爷爷也是这意思，这么长时间他把家辰已经考察好了，放心。”

我晕，合着爷爷这些年三天两头往祁爷爷这跑是来提前考察来了。我怎么有种被下套的感觉。

我回了声再考虑考虑，端着茶壶跑回了家。

我这一考虑就过去了一个星期，这天晚上我从学校甜品店打工回来，接到了祁家辰的电话，我再三确认发现真的是家辰打给我的，有史以来第一次。

电话是他打过来的，却什么都不说，十几分钟的通话时间，都是我在这头嘚啵嘚啵，他就是简单的一个字两个字的回应。临挂电话他问我考虑的如何？

我没反应过来，楞了会。

他不耐烦了，“我爷爷跟你说的，咱们两个订婚的事。”

又是一阵轰隆隆。刚还热闹的宿舍一下子安静下来，我后悔万分，这个老旧的破电话跟外放没区别，藏不住一点秘密。

几个室友都用色眯眯的眼神看向我，我如坐针毡，耳朵嗡嗡作响，家辰又在电话那头催催催，最后我勉强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登时，宿舍里如炸开的油锅。

后半夜一点，上床的姐妹已经困得不行，却还在追问我跟谁订婚。

接下来的几天，家辰每天打电话问我的考虑结果。

同宿舍的室友从震惊、稀奇再到习以为常，都认为我再这么矫情真没意思了，连她们这么八卦的心都能觉得无聊，何况那被荷尔蒙催生出的男性天生的猎奇心了。

好吧，想来她们说的也有道理，一不做二不休，我当即立断的……拒绝了。

其实我的内心是矛盾的，有一点喜欢家辰，又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云泥之别的那种，他学霸，我学渣，他前途似锦，我前途渺茫，硬是因为家庭原因走到一起，恐怕也不会长久。

没想到，那个周末，我在宿舍楼下遇见了——祁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