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长城非好汉”若翻译成当地的熟语,恰好有与之意蕴相同的一句话:“到了开普敦不登桌山等于没来过。”只是长城之于国人,昭示着饱经磨难的民族的自豪感,尽管我们通常不会去追问,这堵大墙上附着多少生灵的劫难;而桌山则纯属造化的鬼斧神工,作为立法首都开普敦的地标,让人们以它为骄傲的理由,竟然是不费吹灰之力、不加任何人为努力便可以拥有。同样的自豪与骄傲,不同的是前者必须勤劳,后者不必勤劳。
南非之行第一站就是开普敦。拜访了企鹅滩可爱的呆呆傻傻的企鹅,观赏了海豹岛尽情嬉戏的海豹,品尝了酒庄美味的红的白的葡萄酒,饱览了充满异域风情的街景,阴云依然笼罩在桌山之上,不能如期登临。曾经向我们国家大量输入鸦片,对国人犯下罪行的东印度公司,在南非的这座花园的广场上,仰头观看立在高高石柱上的青铜雕像的时候,我知道的是这些至今被公司纪念的杰出人物,也是我们眼中的罪人;我不知道的是不知何时桌山上的阴云居然被一抹亮丽的白云驱散,逗引我登临的念头。
此时,天已放晴,瓦蓝瓦蓝的天空是这幅壮阔画卷的背景,突兀的灰黑色的桌山仿佛水墨画就,用的是浓墨;那最亮丽的一抹白云似哈达般舒展、飘逸。这是造化之手任意挥洒的杰作,其构图之简单,意境之开阔,色彩对比之醒目,不只具有强烈的视觉冲击力,更使你的胸膛中回荡着一股子豪气,仿佛能吞吐山河,包容万物。我游历过张家界的十里画廊,那连绵的青山翠竹清爽无比,只是稍显柔媚;我在缆车上观赏过华山群峰的壮阔,也如大写意水墨般充满视觉冲击力,只是欠缺了水的氤氲;我登临过同样以岩石闻名于世的泰山,那人文与自然和谐共融的境界着实令人激动,但总觉得有些中规中矩,野性不足;至于黄山的云海常常喧宾夺主,长白山的云雾又有点漫不经心,庐山的雾霭则太过变幻。当地人亲切地把桌山叫上帝的餐桌,那一抹白云就是餐桌上的洁白的桌布。看来上帝要开餐了,我可以一睹上帝餐桌上的珍馐美味了。
迫不及待地坐上能容纳60多人的缆车,与众不同的是这个缆车底盘可以360度旋转,而且全程只凭一根钢缆,中间没有任何支撑。同属桌山山脉的信号山、狮子山、魔鬼峰随着缆车底盘的旋转,都可一览无余;迎面而来的桌山峭壁上满是缝隙,山体松脆,没有植被,除了想到一个险字,剩下一个字就是丑。看来上帝的餐桌的材质没有什么特别的。
登上了“上帝的餐桌”,并不见那块白色的亮丽的“桌布”,也许上帝怕我们弄脏吧,于是把它收起了。“登峰造极”不能形容山巅的情形,它虽然有顶,却没有“峰”,山顶是近乎平坦的石质路面,小有起伏,供游览的地方长约三千米,宽约二百米。以缆车终点为起始点,从左侧开始游览,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狮子山与信号山,在缆车中算是近距离欣赏过,此时的鸟瞰没有什么新意。最诱人的是以桌山命名的桌湾,恰如右耳朵舀了一湾碧蓝的海水平放在地面上,涌到岸边的雪白的海浪像是在强化耳朵的轮廓;“耳朵”直线一边是广阔的大西洋,随着深度的变化海水由碧蓝逐渐过渡到深蓝,不是截然改变颜色,渐变的颜色让人看不到明显的色差,但“耳朵”与大西洋海面上的水又分明有着明显的差别。或许这是一个哲学命题?让人在不断的“相对”中泯灭了差别,又让人在泯灭的差别中顿悟极化对比的巨大差异!
开普顿繁华的市容也是鸟瞰的重点,不管是低矮的房屋还是高层建筑,不管庭院大小还是绿化状况优劣,站在桌山看就是一个点,“渺沧海之一粟”是准确而生动的描绘;至于人,可以忽略不计,根本看不到你,管你是伟人还是常人、小人。凭借肉眼能看到的最大建筑物是椭圆形世界杯足球馆,还有曾经囚禁曼德拉十八年的罗宾小岛。山顶边缘的奇形怪状的石头虽算不上高耸,却可以凭借它们180度扫描周边景色,但始终聚焦在远处的大西洋与稍近的桌湾、开普敦市容,偶尔也在行进的前方欣赏桌山本身的岩石与沟壑。在途中,除了观赏左侧的海景,也时而被右侧的各种植物吸引,据说桌山上的植物种类比英国本土还要多,有近一千五百种,看来上帝餐桌上的食材还真是丰富。遗憾的是除了一种像鹤的头部的红色花我曾见过,其他的都不曾见过。地中海气候是植物种类繁多的原因之一,但都低矮,没有乔木,在土壤不肥沃的山顶顽强生长,终年被狂风撕扯,“树大招风”是划不来的,于是桌山的植物们集体选择了低调,为了能活下去,它们紧贴着地面,选择适合绽放的时机果断绽放,在不适合绽放的时候“夹着尾巴”蛰伏。既然不能选择生存的环境,就选择生存的方式吧!这难道不是生存的智慧吗?
当眼前的沟壑阻断行进的时候,沟壑的那边大概是上帝的厨房,他不想让人们了解厨房的秘密,担心得到他厨房秘籍后与他争位。我也不想跨越这沟壑而去见上帝,就沿着上帝餐桌的边缘转到左侧继续游览。如果说刚才主要是以桌山为立足点观看广阔无垠的大西洋,如同男人欣赏女人,最容易被吸引,那是刚柔相济的美感;那么此时就是在桌山的此处看桌山的彼处,是男人欣赏男人,最容易被折服,这是至为刚性的美感。广阔的桌山山脉,“只缘身在此山中”,时间不允许流连,只好走马观花,回到了起始点。
小咖啡馆门前是一个不算宽阔的休息区,干净的条凳上坐满了不同肤色的人,有兔子大小的浅褐色的岩鼠毫无顾忌地走到游人中寻找食物,它抬头注视你的眼神似在索要;遍体油黑只有翅膀最外那根羽毛是浅褐色的太阳鸟三五成群争抢游人手中的食物。真是上帝餐桌上的灵物,它们根本不怕人,它们是以主人的姿态看待我们这些外来人。
在缆车终点的右侧,看到的还是大西洋,腾起的云雾不能极目远眺,目之所及海天一色。天空,依然瓦蓝瓦蓝,变幻的云朵不是在山下看到的上帝餐桌的桌布,而是桌布上图案。这图案瑰奇,娟秀,形状、线条变幻无穷,造化之手真是偏心!
带着留恋,在返程的缆车上不断回望远去的桌山。乘车回酒店的路上,远处的桌山又是云气缭绕,让人难识它的真面目。这里的夏季从10月到翌年3月,来自大西洋的东南风挟带着大量水汽,被桌山拦住后迅速上升,在山顶冷空气的作用下,凝结为翻卷升腾的云团,然后就像厚厚的丝绒桌布将桌山自半山腰齐刷刷地覆盖起来,如同桌布。我喜欢这样求真的科学解释;但我更喜欢充满诗意的唯美的解释:传说打算弃恶从善的海盗范汉克斯和一个魔鬼相遇,便在一块马鞍形的岩石旁吸着烟斗聊天。魔鬼说,山上只剩下一个为赎回罪孽的魔鬼保留的温暖洞穴。海盗灵机一动,提出与魔鬼比赛吸烟,赢者得到那个温暖的洞穴。他们至今还在比赛吸烟,因此桌山上总是云雾缭绕。是的,毕竟是在上帝的餐桌旁边,善与恶的较量还没见分晓,是上帝在纵容,还是掌控一切?谁知道呢,作为一名不速之客,从万里之外的长城脚下,来到上帝的餐桌上,虽然不能在味觉上品尝上帝的美味佳肴,但是独享了海拔一千多米的巨大餐桌上的视觉盛宴,绝对是超值的享受。
那条桌布又现在眼前!那一抹亮丽的白云,已印在了我的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