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慢慢地,慢慢地,哈罗德的腿开始好起来。淤青从紫色转淡为绿色,再隐成浅浅的黄色阴影,他终于不再担心。如果说他的心态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就是更坚定了。提伯顿和陶顿之间的旅程充满愤懑与痛苦,那是因为他强求了自己的身体,承担无法承受的东西,所以行走最终变成了一场与自己身体的战役,他输的无可奈何。现在他每天早晚练习一套温和的拉伸动作,每两个小时让身体休息一下,在脚上水疱感染之前就加以处理,还带上了新鲜的饮用水。再次审视他的野生植物百科,他找到了许多开花灌木的名字,知道了它们的用途,哪些会接出水果,哪些可用于烹饪,哪些是有毒的,还有哪些叶子有药用价值。野生大蒜在空气中投下特有的甜辛气。哈罗德又一次吃了一惊,原来只要知道寻找的是什么,就往往能从身边随手拈来。
2.一路上见过的人,有白领、遛狗的人、逛街的人、上学的孩童、推婴儿车的母亲,有跟他一样的徒步旅行者,还有几个旅行团。他遇到一个税务稽查员,因为信奉德鲁伊特教,已经有十年没穿过鞋子。还有一个正在寻找生父的姑娘,一个向他忏悔做弥撒时上推特的神父,几个为参加马拉松训练的年轻人,还有一个带着唱歌鹦鹉的意大利人。那天下午他遇见了一个从格拉斯顿伯里来的女巫,一个喝酒把房子喝丢了的醉汉,四个想找M5高速的自行车手,还有一位六个孩子的妈妈,向他倾诉生活原来可以如此孤单。哈罗德一路走,一路听着这些陌生人的故事,并不评判任何人。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 ,记忆中的时间和地点渐渐开始模糊,他开始记不清那个税务稽查员是不是真的没穿鞋子,又有没有一只鹦鹉站在他肩上。但这些都无关紧要。他发现正是这些普通人的渺小与孤独使他惊讶,牵动他内心的温柔。这世上有许多人每天做的事就是不断将一只脚放到另一只脚前面,日子久了,生活便显得平淡无奇。哈罗德无法再否认,其实一路上见过的每个陌生人虽然是独特的,却又是一样的,这就是人生的两难。
他这样坚定地走着,好像等了一辈子就是为了离开椅子,像现在一样,走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