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子本名叫什么我并不知道,又是一个从小随大人叫的名字。其实以前我是叫他叔的,按辈分确实如此。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他见面也不再打招呼了,现在想想应该是我们之间的交流太过冷漠。每次见面叫声叔,他嗯一声,就此一次交谈就结束了。二十多年来竟然没有一次例外。
榕子是我们村第二个单身汉,我估摸着他应该有四十二三岁吧。长得很瘦小,远远看过去很单薄的身子,永远着这一身深色泛旧甚至带着点补丁衣服。我没有看不起节俭的意思,带补丁的衣服我打小也穿,只是我没想道在经济条件已经渐好的当下,依旧有人如此。也绝不仅仅是节俭。
榕子是孤儿,小时候听奶奶说他父母死的早,很小的时候就来到我们村,就寄宿在他二叔家。
一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在我还很小的时候,他也不算大的年纪已经开始放牛、下田、撒渔网,几乎我现在能想到的一切农活,那会儿他都做了。我姑且把这叫做早当家。
二说寄人篱下的孩子没人疼,农活、穿衣和身材大抵能看出一些。也许我这么说,有几分偏颇,毕竟是他二叔家这么些年把他养活大的。在他刚来到的那些年岁里,要养活一个男孩子对于自给自足的农村人来说很不容易,何况家里还有两个男孩。
真正让我觉得不应该这么回事的,是有一次听我奶奶说榕子的腿瘸了之后的事。是的,孤儿的他腿摔断了,是一次在工地上做小工的时候从梯子上摔下来的。据说工地老板赔了二十来万,但是这二十来万除了医药费外都被他二叔家拿走了,当时说的是替他保存。就想我小时候总也存不了的压岁钱,因为大于20的都被母亲“保存”了。后来两个儿子家里装修的时候,还拿了一部分钱出来,说是借的。
奶奶说,他们那个年代十七八岁就已经结婚了,等到二十岁的时候孩子已经可以在地上跑了。榕子他们那代人在村子里,也是差不多的光景,二十三四的时候孩子得会打酱油了。如今不惑的他是个单身汉,想来这辈子也是如此了。早些的时候听我奶奶说,是因为长得太瘦小,没人看的上。后来有听说是因为没有钱结婚,也没有房子住。一直到4年前我回家的时候,他才从那间二十来平米的、二叔二婶住的屋子里搬出来,在村子里买了间小屋子。这才算是独立出来吧,那会儿二叔也因病离世了。在早些时候,腿刚摔断的那会儿,赔偿款在村子里是不愁吃住的。
现在,偶尔回老家,看到他还是会淡淡地叫声叔,他也会平静的答应一声嗯。虽然分开住,但是他白天的时候还是在老房子里,没有农活时总爱站在就是村口的门口向着村外延伸出去的马路张望。我无从了解他心中所想,因为从没有三言两语的交谈。只是现在的我有些感慨,他也没走出过这个小村庄,最远的那次是去县医院治疗腿伤。
我没去过偏远地区的山村,但是中部地区的村落里,依旧有着那么一些人,从未走出去过。他们不知道城市是什么样,马路可以有多宽,提起地铁、动车和高铁的时速,永远都是拖拉机的几十又或是几百倍。5G来了,却从来没有一个电话号码为他们而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