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灰蒙蒙的,西北的初冬正式临幸人间。我在这西北偏南的小城,也开始嗅到了寒冷的气息,还有一种莫名的清冷。就像清晨蒙上一层薄霜的原野,空旷,冰凉。
我喜欢透过薄雾,突然明媚的阳光,也喜欢,那通透的晴朗,阳光下轻柔的微风。最不喜欢的季节,非冬季莫属了,感觉寒冷要把人吞噬,也讨厌夜里,刺骨的风。这座小城,多风,冬季的风更为凛冽。而这样的寒冷,温柔的女子仍然平静。我也在这样一个静谧得只剩下风声的夜里,回忆起我的青春年少。就像一个孤独的老人,在某个黄昏,给孙儿讲起他的过去。在这里,我不诉说,只是在脑海里如同电影回放。
2002年的初冬,我已经记不清那时候的景象。只记得,我齐耳的头发,每天要穿过马路,经过一座铁索桥,而那座桥至今存在,然后在弯弯曲曲的小径上蹦来跳去。在阳光已经洒满校园的时候赶到学校。同行的,还有两个小男生,如今他们也都是成人模样,在不远万里的上海,发展很好。也许他们早已忘记了,一路打闹嘻戏的场景。他们坐在桥头,双脚吊在空中,让人胆战心惊的危险动作。每天的上学,似乎都是一程绝妙的旅行。
我的家乡,处在交通线上,这里不开阔却也不闭塞,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偶尔会有几个旅客,因为天气或者道路问题,在这里找地方歇脚,所以,我见过喜欢吃甜食的福建人,喜欢食辣的四川人,对口味并没有多少追求的河南人……当年的交通并不是很好,经常出现坍塌情况,所以赌起了长长的车队,当地人会用背篓背着家里做好的熟食去叫卖,“煎鱼干,有人要包?”“茶叶蛋”“油饼,核桃饼”“好吃的很哦”,也会有跑到各家各户去寻找特色美食,我也依稀记得,福建人吃辣椒挤眉弄眼的表情,大口大口吃白米饭,不要下饭菜,津津有味得样子,还有第一次吃泡菜的人,哪里人我已记不清,一碟接一碟的就着馒头稀饭,吃出嘎嘣脆的声音。也记得那些吃不惯酸菜的人,吃了一口便吃不下去的表情。形形色色的人们,因为路况不好,而在这里相遇。而很多年后,再也没有当初的景象。
印象比较深刻的是,当地有个工程,然后来了一群宁夏人,有戴着白帽子的回民,也有西装革履的汉民。当时的我,不知道宁夏,在中国的什么地方,只知道,这一群陌生的人说着我听不懂的话。我家里就住了一位叔叔,年龄大概25.6的样子,叫他哥哥,他又太大,叫他叔叔,他又显得太小。我似乎都忘了他的样子,只记得,他说着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在每个傍晚时分,他房间里会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当时我不懂,后来知道了,原来那是思念的声音,也有深深的孤独。
小孩子的天性,总是充满了好奇,每当笛声响起,我都会在他房间外面张望,我想知道,这样悦耳的声音,是怎样奏出来的。当年的我,除了二胡,还没有见过任何乐器,有一次,由于我张望太久,他出来了,当时有一种像做了坏事被人发现的窘迫,我低垂着头,脸蛋发烫。他说,你想不想学笛子,我马上绽开了笑脸,“想!”这个声音几乎是喊出来的,于是就这样愉快的拜了师,每天放学,我会跟着我的师傅,在院子里,识乐谱,奏笛子。音乐方面,我确实没有天份,但是就是喜欢,我后来把这种喜欢,命名为笨拙。我喜欢听那种奏响的旋律,跟吹奏时的优雅动作。师傅很耐心地给我教。他也许也在想,原来在这样一个山大沟深的地方,还会有人喜欢他的笛声。后来,他给我教会了口琴,关于笛子,我可能只适合倾听,并不适合演奏。我沉浸在美妙的旋律中,后来有很多年,我都再也没有听到过如此悠扬婉转的笛声,似诉说,又似低吟。
这位叔叔走的时候,我正在学校里上课。那会儿天气也开始冷了,也是像现在这样一个渐冷的季节。回家后我看到院子里的石桌上,放了一叠厚厚的乐谱,用砖块儿压着,旁边放着一直陪伴着他的笛子。稿纸的背页,简单的写了几句话,“好好学习,好好学笛子。师傅走了。”也许年龄太小,还不懂什么叫做分别,心里还充满了喜悦,为这些已经属于我的东西。我把它们放置在我得“百宝箱”里。可渐渐的也不再想起,拿在手里的次数越来越少。我很少想起我的那位师傅。他也许只是记忆长河中,小小的一颗。
后来,偶尔会想起这件事,想起那个不远万里来到这里的叔叔,他这也算的上是一种流浪吧,而笛声悠扬,似乎在诉说他的心境,深深的孤独。而当年那个不懂孤独的小女孩儿,竟然喜欢那种孤独的声音。很多年后,我会想象到,我会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也许是沙漠,也许是草原,只身一人,穷困潦倒,年迈的时候,在一个安静的黄昏,凝望远方。得一种不痛不痒的病,平静的死去。想到这里,又不禁毛骨悚然。我还是想正常的生活。
在热闹中徘徊,其实大多数人是孤独的。我望着零星的灯火,期待一次遥远的流浪。而流浪,是为了看更多的风景,更好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