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时太着急回家把作业本落在了教室里,当时我们班的钥匙由一位住在老街上的男同学掌管,那天我急急忙忙地赶去街上找他取钥匙。第一次走入老街真的是一种奇妙的体验,我也是在那里找到了开启写作之门的钥匙。
雨后初晴的黄昏,天空中呈现出膨胀诡谲的红色,我路过几间现代双层小楼和一家只有一个医生配一个护士的乡镇卫生院就到了老街。青石板铺就的石子路只够并肩走四五个人,木质结构的老房子不是一栋,而是好几栋在路的两旁安静地伫立着连成排。
起初因为一路上一个人也没遇见,漫天红霞,雕梁画栋,乌瓦青砖,朱门残漆,青铜古锁构成的建筑群带给我的不是瑰丽壮美而是略带魔幻色彩的恐惧。直到我透过二楼的窗户看见了阳台上挂着的衣服和开着粉红色花朵的小盆栽才确认原来老屋子里是住着人的。或许他们白天在镇中上班,晚上才会返回这里休息,屋子里才会亮起灯,这个点大概是在回家的路上吧,当时的我心里想着。
自打我发现了我们家附近的老街,那里就成了我的神秘乐园。爷爷喜欢去老街上找一位熟识的剃头匠理发,我每次总是兴高采烈地一同前往。老师傅的店铺在老街的中心地带,我们到的时候,他正身穿白褂给客人刮着胡子,剃刀,推子,荡刀布,洗脸水盆和理发椅一一映入眼帘,这就算师傅几乎全部的家当了。只见他熟练地撑起披布,开始洗脸洗头,顺带问了一下爷爷洗完头是否要刮胡子和掏耳朵。爷爷跟这位剃头匠年龄相仿又是近邻,平日里木讷寡言的他见着了师傅到变得侃侃而谈了。说话间,剃刀移到了爷爷的头发上,师傅熟练地拿捏着剃刀在鬓角附近上下挥动,看得人心怦怦直跳,好在不一会儿就修好了。
我看时间还早,就偷偷溜了出来,继续四处溜达。毕竟对于当时我来说,零食的诱惑能指引我到想去的地方。我很快就找到了老街尽头的杂货铺挑了一包喜欢吃的果脯,奇怪的是,我发现这家杂货铺跟老街的风格有些不搭。因为当家人家底富余就拆掉了老宅在原址上重修了双层洋楼。彩色的玻璃窗和乳白的大理石墙砖漂亮气派彰显着主人的孤高,我却不以我然有些失望,觉得它的出现影响了老街的整体格调。
第一次,在距离学校不足百米的地方江南水乡的灵动画卷可以清晰地展现在我的世界里,我感到无比的兴奋和庆幸。我喜欢那里的老建筑,喜欢那里操持着老手艺的剃头匠,喜欢竹器匠家养的小狗阿黄,喜欢连接着两个村落的古桥和小河两岸自带埠头的人家……我羡慕着世世代代能够生活在这里的居民,他们白天享受着现实生活的光怪陆离,晚上可以轻易地躲进老街里诗意地栖居,这里的原始风貌也一次次被我写进文章里。
所以当我看到装修豪华的双层洋楼耸立在老街的尽头时我不屑一顾,选择在写文时主动屏蔽它的存在。实际上应该反思的是我: 当时那些绝大部分生活在祖宅里的居民们,他们不是不想修造洋楼,而是迫于无奈只能留在老屋里。终有一天,他们或者他们的后代会纷纷离开老宅迫不及待地搬进新家里开始新的生活。
不必遗憾,也不必慌张,我们本来就是怀着乡愁的冲动一直在寻找精神家园的路上。一段剪影,一句乡音,一个黄昏,一种味道,回忆入梦,是泪急涌眶的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