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写这个东西的另一层意义,就在于我本人对九姐的感恩,她的慈悲成全了我以后二十年拥有母爱的权力。
“奶奶,我知道您得来找我,为我婶子的事儿吧?这是我婶子的一劫,也是我的一劫啊!我给别人断事儿治病,偏偏对我货子婶的病痛视而不见,不是我看不见,奶奶,我难啊!”说着说着九姐居然大滴大滴的眼泪掉下了下来。
父亲是独子,上面两个姑姑都大我父亲十来岁,父亲打小被爷爷奶奶视为掌上明珠,害怕不成人,害怕有灾难,知识渊博的爷爷却给父亲起了一个“货子”,这样不伦不类的名字,父亲的大名董乱海却鲜有人知,以至于本族的一个后生同名同姓也叫了一个董乱海的名字。父亲生在1937年,我想爷爷给父亲取的大名“乱海”,大有日本入侵,海内大乱之意。不过我三个堂大伯同海、孟海、振海,也是一片汪洋的字号,我就弄不清楚当时的祖辈到底是为什么和海字干上了。父亲写的文章和书法作品的落款,从来不写大名董乱海,更不写不登大雅的小名董货子。我见到的父亲署名,要么是“化贝子”,把货字拆开来写,要么就是“千里草”。
又扯远了,继续说九姐见到奶奶找她,一五一十地给奶奶诉说着没有主动给我娘治病的原委。
“奶奶,我婶儿不是凡人,她是天上星宿的伴童神侣。现在我婶儿的十分魂魄,已经有三分归洞了,人家那边一直在要人,只是咱家历代宗亲忠诚善良积下了大功德,那边看在咱家上有老下有小才没让人走……”九姐一边掉泪一边说,奶奶更是哭的稀里哗啦不成样子了。
“九妮子,你给奶奶说,怎么办可以救你婶子的命,他们不是要人嘛,把奶奶的命拿去给他们,奶奶都半截入土的人了,把奶奶拿去吧,我们这边屋一家子里里外外可全指望着你婶子呢,没了你婶儿我们家就没法过了啊!闺女你给想想办法吧!”奶奶突然异常镇静,用坚毅的目光注视着脸色发白的九姐,仿佛一个异常强大的战士,视死如归地挺起她那瘦弱的胸膛,用以挡下敌人全部的子弹,以牺牲自己来保全我们一家人的生命和生活。
如果这时候有旁人在场,一定都会感觉到奶奶的伟大和决绝。秋后的晨阳透过古朴的窗棂撒在年过花甲的奶奶脸上,这时的奶奶瞬间异常高大起来,纤细的手指瘦弱的臂膀,一下子变得粗壮雄伟,三寸不足的金莲小脚似乎也瞬间变大,奶奶的母爱把她从一个弱不禁风的大家闺秀,一下子幻化成一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伟岸巨人,她要为自己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们撑起一片大天。
九姐接下来的话,让奶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又还原成了眼角带着泪花一副三寸金莲的农村老婆婆。
“奶奶,不行的,人家要的是我婶子,咱们这些肉身凡胎是进不了人家的境界里面的。”九姐擦了擦眼泪说道,“也并不是没一点办法,只是我们逆天而行会造天谴的”。
奶奶听说还有法子,瞬时眼睛再次明亮起来,努力地向前探了探身子,不明觉厉地应承道:“沾,沾,九妮子,让他们谴,就谴我老太婆一个人,我做闺女时候家里好过,啥福都享过福,闹皇协、闹八路、日本鬼子进中原,担过惊、害过怕,什么没见过,让他们谴我吧,奶奶早就够本了……”,奶奶又大无畏地自报奋勇地给九姐嘚咕起来。
九姐没有再说什么,欠了欠身把奶奶侵犯的空间又还原成她俩原有的距离,哎了一声,用手缕了一下垂下来的长发,拉着奶奶往我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