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每个人都有一个魂牵梦绕的故乡,出现在每一个惆怅的时刻、每一个独自凭栏的黄昏,那么这个故乡对我来说就是曾经居住多年的丰南县第一中学,或者说是稻地这个小镇子。我虽然不在这里出生,但这里承载了我从记事起至初中二年级的所有记忆,我的童年、少年、青春期的开始都是在这里度过的。所以在我十六七岁时离开她以后,一直到成年经常在梦里回到那个地方,见到记忆中的那些人、重新体验那里的一些事。
丰南一中是一所中学,由于坐落在农村,得以占地面积很大,校内包含有一座主教学楼、一座实验楼、几栋学生宿舍、一栋教师宿舍、一间校办工厂、一个有至少800米跑道的操场、一个约400平米的水塘以及操场两边五六排家属院。这是我记忆中的丰南一中的样子,在当时一个小孩子的眼光看来,这个地方大得很,有无数的地方可以玩,只要在学校里怎么跑都没事儿,从东头跑到西头,从南边逛到北边要花挺长的时间,简直是孩子们的天堂。
西头儿的房子我们住了大约四五年,因为那时年纪尚小,所存的记忆不多了,只记得院子西边有粗大的杨树,房子后头有个常年上锁、锁头早已生了绣的小屋子,那时小小的自己没事儿就琢磨那里究竟有什么呢?为什么总是锁着?后来妈妈告诉我那是地震报警室,如果地震了那里就会警铃大作,提醒人们赶紧逃生。听了这个答案我顿时对这个神秘的小屋子生出敬畏之心来:原来这是个这么厉害的所在!可以提前预知地震!也太神奇了!那时的我虽然年纪小,但说起地震我们都不陌生,虽然我们并没有真正经历过地震,但都听家里大人聊天说起过,当年的大地震多么厉害,死伤多么严重,几乎家家都有人在大地震中丧生,而活下来的人又多么的幸运。因此知道这间小屋子的作用后我对它更感兴趣了,每次从它旁边路过都会瞄上几眼,没事儿总幻想着能进去看看那里面到底有什么神奇的装备,又不敢真的进去,怕自己不小心碰到什么触发警铃,也经常提心吊胆生怕这个屋子真的发出报警的声音,那就预示着地震要来了啊!那该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在西头儿房子里居住的记忆很深的有几件事,一件是很小的时候和小伙伴玩儿,跑着摔倒了,胳膊肘被蹭破了皮,但没有出血。我哭着回到家,那时妈妈也并不十分懂得擦伤后的简单治疗,不知道需要擦个碘伏什么的,只是给我用清水冲洗了以下,用纱布包裹了起来,这么浅表的伤口自然是很快就长好了,过了一两天打算把纱布拆下时才发现问题,原来这种伤口本来是不应该包裹的,纱布已经粘到了皮肉上,一撕疼得很,我不让妈妈撕它。到了晚上睡觉时,睡到半夜妈妈突然说“这有个什么纸”很麻利迅速的一扯,我睡得迷迷糊糊还没反应过来,那片纱布已经被撕了下来,我惊叫起来,妈妈还笑着向我解释,没有看清是什么东西,以为是没用的纸片打算拿开。后来我自己明白过来哪里是没有看清,妈妈是用这种令我察觉不到的方法快速把纱布扯掉罢了。我也来不及抗议,况且纱布不会长进肉里,这个心腹大患除去我也放心了。另一件是记得有一个夏夜,家里突然停电,爸爸提议去操场边的主席台乘凉。我们三口人开开心心的来到主席台上,爸爸妈妈都是文艺积极分子,我也爱好唱歌跳舞,我们当即决定现场举办一台家庭联欢会,我自告奋勇担当主持工作,还煞有介事的报幕:“下一个节目,由张绍勇老师为大家演唱歌曲!”逗得他们哈哈大笑起来,不一会儿,操场上便响起爸爸婉转悠扬的歌声。那时候爸爸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嗓子十分好,唱歌动听,经常在学校的春节联欢会上表演独唱。那个夜晚如此美好,以至于多年后我都会时常记起来当时的情景,凉爽的夜晚,明月当空,父母正当年华,郎才女貌,家庭和睦,在我的记忆里那个时期是我觉得家庭氛围最为美好和幸福的时期。
这座学校这么大,好玩的应有尽有,对我们这些小孩子来说,万物皆可游戏,还记得操场边的水塘吗?那个水塘颇大,据说是当年建校时用来取土的,因此也很深,后来注了水成为一个小湖,这个水塘的水不是死水,湖底与校外的小河相通,在湖的一头还有个像小泵似的设备抽水。夏天的水塘我们是从来不会下去的,家里大人都会反复叮嘱,但是在水边捉捉蝌蚪还是安全的。记得曾经真的捉了很多小蝌蚪带回家养着,没过几天就发现好多蝌蚪长了腿,有的长了两条,有的长了四条,上演现实版小蝌蚪找妈妈,我赶紧把它们都放回塘里。冬天的池塘就更有趣了,简直成了孩子们的天堂!到了寒冷的时节,整个池塘会结起一层厚厚的冰,大家纷纷跑下去滑冰,爸爸还用就板凳捆上铁丝给我做了一只简易的溜冰车!坐在冰车上拄起两根铁棍在冰上滑起来简直不要太美!说到滑冰,也想起小的时候下大雪,整座学校被大雪裹起来白茫茫的,我和另一个小伙伴一起放学回家走到一片洁白的没人踩过的空地上先是用脚踩出各种造型的印子,后来干脆一人在前一人在后,两手拉着,在后的人蹲下,由在前的人拉着前进。我总那个被拉着的人,而那个与我同岁的小男孩儿每次都会拖着我向前走,记得他是个瘦小,面目清秀的孩子,有些腼腆,喜欢电工机械一类的玩具,经常说起他的“森林哥哥”。在我离开丰南一中后我们也断了联系,后来听说他考到了东北的大学,毕业之后去了北京工作。
在我初二那年父母调动工作,举家搬迁到市里,丰南一中成为我年少时最为深刻的一段记忆,以至于成年之后仍会时不时的梦到那个地方,梦见那里熟悉的人们。在我三十多岁的一天,正值假期,我邀一位朋友相陪,乘坐小巴车专程去了一次那里。下了车,学校门口的道路已不再是我曾经熟悉的人少马稀的小马路,只见一辆辆汽车在奔驰,路面尘土飞扬。学校的招牌也变了,已经不是原来的那所学校,早已听说一中与二中互换,现在里面的是二中了。
站在门口,面对保安的询问我竟不知如何回答,就好像曾经的房客回到多年前居住过的地方,想要故地重游却没有什么理由,只好讪讪地走开,在外面转一转。即便如此,也是对自己少年时代思念的终结吧,自那之后,那些人那些事,便未在进入我的梦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