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读《资治通鉴》[530]| 皇甫规功成罪至,荐张奂不避嫌疑


羌族滇那部落寇掠武威、张掖、酒泉三郡。

太尉刘矩被免职,任命太常杨秉为太尉。

皇甫规以钦差身份回到故乡督理军政;他不仅没有借机广施恩德以树立个人威信,反而多次弹劾当地的贪官污吏。他厌恶宦官、不与他们打交道。因此无论是中央还是地方,都有不少人怨恨他。这些人联合起来,诬陷皇甫规用钱财收买叛羌,让他们假装投降。汉桓帝责备皇甫规,圣旨一连下了好几道。

皇甫规上书替自己辩解:

“延熹四年秋天,羌戎叛乱,暴戾凶残;西都惊惧,朝廷忧虑。承蒙祖宗庇佑,使我有机会重振国威,逼迫羌戎俯首称臣;因为招降纳叛而节省的军费起码在一亿钱以上。我一向认为,臣子为国尽忠理所应当;所以我没有只言片语为自己评功摆好。然而比起此前的那些败军之将,我认为我不应当受到指责。

“当初我一跨进凉州地界,就举奏孙俊、李翕、张禀;随后率军南征,又弹劾了郭闳、赵熹。我向朝廷详列他们的罪恶,使他们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这五个奸贼,其党羽遍布半个中国;只是当地的墨绶(县令)小吏,受他们牵连的就有一百多人。属吏扬言要为长官报仇,儿子一心为父亲雪耻。他们拉着礼物促马奔驰,或者怀揣干粮徒步前往;赴京结交权贵,四处散布流言。说我贿赂叛羌,赠以钱财。假如此事当真,钱财从何而来?如果说我用的是私财,那么我家里不趁几担米;如果说我用的是公款,那么现有账册可以查证。

“尤其让我迷惑不解的是,就算他们说的都是真的,那又怎么样呢?太祖高皇帝曾把宫女送给匈奴冒顿单于,孝武皇帝曾把大汉公主下嫁乌孙昆弥;现在就算我用几千万钱安抚叛羌,那也是良臣的雄才大略、兵家的神来之笔。哪里谈得上负义违理而要定罪呢!自从孝安皇帝永初年间以来,为了平定西羌,朝廷派出了一批批将帅,其中有五位全军覆没;动不动就要耗费好几十亿的钱财。还有几位,班师回朝,朝廷调拨的军饷连封条都未揭开就直接送进了权贵的家门;于是他们就功成名就了,该加官的加官,改进爵的进爵。现在我返回家乡持节督率平叛,却纠察弹劾各级贪官污吏;给亲戚定罪,将故人戮没,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大家都诽谤我、暗中陷害我,岂不是顺理成章的事!”

于是汉桓帝把皇甫规征召回京都洛阳,任命他为议郎,按照他的功勋, 本来应该加封侯爵,可是中常侍徐璜、左悺却打算从中勒索财物,多次派遣宾客向皇甫规询问立功的情况,但皇甫规始终不肯出财物酬答。于是徐璜等人恼羞成怒,重提前事进行诬陷,将皇甫规交付有关官吏审问治罪。皇甫规的属下打算收集钱财送给徐璜等人,向他们道歉,但皇甫规誓不听从这种建议。于是,皇甫规就被没有肃清叛羌余众的罪名,关押到廷尉狱,判处到左校服苦役的刑罚。三公以及太学生张凤等三百余人,前往宫门为皇甫规诉冤。正遇到朝廷颁布赦令,皇甫规才回到家中。

[点评]

羌乱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这时汉恒帝才知道用皇甫规。皇甫规立下的是怎样的功劳?他在大西北独臂擎天,以一己之力稳定了西北局势,但得到的结果却是,皇帝谴责的诏书接连而至! 要说昏君总能出人意料。

诬陷皇甫规的理由是百分之百的谎言,其实都是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只要问一句“是这样吗”,就可以当场戳穿,但是汉桓帝从来不问这个问题,他信任身边的奸臣倒是百分之百。皇甫规的辩护词有理有据, 但碰上昏庸的皇帝也是没有什么卵用。

汉朝没救了,作为大臣, 应该怎么办?王夫之在前面评论冯绲时曾指出两条路:要么挺直腰杆,坚持大是大非,朝着自己的志向,顺着自己的性格去做,就是以身殉国也在所不惜;要么就干脆躲得远远的,别参与政治。 皇甫规显然是前者。又想干事,又要洁身自好,又要安全,这不太可能。就像冯绲那样谨慎,还是逃不过宦官的黑手。

平羌名将皇甫规被送到左校劳动改造。 立下大功还遭受这样的待遇,这个世道已经黑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了。

延熹六年(公元163年)

春,二月十一日,司徒种暠薨逝。三月二十二日,赦天下。任命卫尉、颍川人许栩为司徒。夏,四月五日,康陵(殇帝刘隆陵墓)东署火灾。五月,鲜卑入寇辽东属国(属国是两汉为安置归附的匈奴、羌、夷等少数族而设的行政区划。在划定的属国中,本国之俗一般保持不变)。秋,七月十日,平陵(昭帝刘弗陵陵墓)墓园火灾。

桂阳贼李研入寇武陵郡界,武陵蛮夷乘势再度造反,太守陈举讨平之。宦官们一向厌恶冯绲,八月,冯绲被控还师后盗贼复发,免职。

冬季,十月丙辰(十三日),桓帝去广成苑打猎,随后临幸函谷关和上林苑。光禄勋陈番上书进谏说:“天下太平的时候,游猎还应当有节制,何开今天有‘三空’的严重灾难呢!农田空,朝廷空,仓库空。加上战事不息,四方人民逃亡,这时候正是陛下忧心如焚、神情憔悴、坐以待旦的时候,怎能高举旗帜、耀武扬威、纵马驰骋的享受快乐呢!而且,先前秋季多雨,农民才开始种麦,而今失去鼓励他们耕种的时机,而命令他们供应驱赶禽兽、修筑道路的劳役,这不是圣贤体恤人民的本意。”

奏章呈上,汉桓帝不予理睬。

[点评]

东汉已经进入“三空”时期(农田空,朝廷空,仓库空),本钱都没有了,民怨也将沸腾,汉桓帝仍然是没心没肺。

冬,十一月,司空刘宠被免职,十二月,任命卫尉周景为司空。周景是周荣(官至太尉,周瑜高祖父)的孙子。

当时宦官炙手可热。周景和太尉杨秉联名上疏:“现在无论中央还是地方,许多官吏都不称职。依照过去的制度,不允许宦官子弟为官掌权;可是现在宦官的亲属、宾客遍布各个官府衙门。其中不少人年纪轻轻、无德无能,居然也成了郡守、县令;以致于上下怨愤、四方愁苦。应该遵守从前的法令制度,斥退贪婪、残暴之徒,以便回应上天的警告和人民的非议。请陛下诏令司隶校尉、中二千石官员、城门和五营校尉、北军中候,各自核实所属官员;凡是应当罢黜的,将其材料整理好上报三公府。如果清理不彻底,责令继续清查。”

汉桓帝采纳了。于是,杨秉上书逐条弹劾青州刺史羊亮等州牧和郡太守五十余人,他们有的被诛杀,有的被免官,天下莫不肃然。

朝廷征召皇甫规出任度辽将军。当初张奂被指控是梁冀的故人旧吏,不仅被撤职而且遭禁锢(终身不得为官从政)。他的故交老友没有人敢替他说话,只有皇甫规前后七次上书举荐他。于是张奂被任命为武威太守。皇甫规出任度辽将军,到任才数月,再次上书举荐张奂。他说:“张奂德才兼备,深谋远虑,应该担任大军统帅;这也是众人的愿望。如果皇上仍然认为我有识人的眼光,那就请皇上让我挂一个闲职,作张奂的副手。”汉桓帝答应了,任命张奂为度辽将军;皇甫规改任使匈奴中郎将。

西凉州吏民,大批大批的来到洛阳,替前护羌校尉段颎鸣冤叫屈;再加上这时候羌族滇那等数个部落气焰十分嚣张,凉州几乎沦陷,汉桓帝重新任命段颎为护羌校尉。

[点评]

汉桓帝采纳杨秉、周景的建议,整肃宦官子弟;重新启用皇甫规、张奂和段颎忠臣能将;还有点“回光返照”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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