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很多年间,企业办社会的做法造福了迎头赶上国家改革开放后的一批人。很多年后,国家的公立学校在这方面还多少带着类似的影子。学校周边的教工家属楼生活区就是极好的例子,极大方便了员工的工作和生活。
何文先生就职大学的教工家属楼群与校园只隔了一条马路。何文老师,不,现在确切的称呼是何文教授,每天早上喝完爱人送到手边的热粥后,在门旁的穿衣镜前仔细整理妆容。随后脚步轻快的跑下五楼,越过生活区穿过马路到学校授课。
爱人其实不是很喜欢他忽然增加的出门前的这一程序,毕竟穿衣镜子更多的服务女人。这举动也是何文先生之前所鄙夷的。他对当年读书时候那位手执折扇的老师嗤之以鼻。‘真是位装腔作势的老先生’,他说,‘总是欻地一声打开扇子,没扇几下又收拢来拿在手里。再到自己办公桌旁的镜子前端详自己稀疏的头发。’这一点爱人是记得的。那位老先生有些谢顶,故意把额前的一缕头发养到很长,再用它盖住谢了顶的部分。这点执拗的努力与不甘其实有些徒劳,可以养长来起遮盖作用的头发还是太少了,遇上有风的天气就尤其显得力不从心。老先生曾在北京的沙尘暴天忘记戴上帽子出门,沾了些尘土的一缕头发怎样也服帖不得,就异常蓬松地在老先生头顶飘了一堂课,惹得大家整节课的注意力高度分散。这样想来爱人忍俊不禁,不觉笑出了声。心里透亮又宽容了起来。考虑到何文先生十余年来始终如一的努力在这一年得到认可和报偿,这小细节便也作罢,镜子又有什么不能照不能看的呢?
何先生常常五楼下来带着浑身的干劲,人在得意之际想要收敛精气神也是件很难的事。好像全世界都尽在掌握,广阔天地,舍我其谁。他一改多年来匆匆低头行进的习惯,那些默默无闻的埋头苦旅之后,在这样一个节点上转换为昂首阔步满面春风。在路上、在超市、在菜市场迫不及待的与人热情搭讪,偶尔遇到同楼居住的熟人,热烈的寒暄一番是不可少的。话题常常会不自觉的引导到核心期刊的论文发表,评级前后的忐忑与踏实。无名、平凡、在人堆里不被识别出来的来自陕北窑洞自己哦,居然会接二连三的好事不断。新近与国外合作办学的校方在筹建的博士后流动站也在伸出招收相关研究人员的意向橄榄枝,‘真是像爬过了一座座山之后在群山顶吹风的感觉吧。’就是这样的感觉。
何文先生在教研室周末一整天的临时会议后费力去回想在哪里听到这句话,觉得说的深入浅出却又真实有理。他还没有仔细咀嚼过这阵子的美好际遇,只是感觉太多幸福一下子从天而降,握在手里也有些飘忽。他把自己沉入会议室窗边的皮沙发里,望向楼下校门口来来往往的人们。大屏幕上赫然打出‘恭喜我校受邀参加国家教育部学位中心研究生论文评议的教授名单’,看到自己的名字何文先生感到像做梦一样。这时手机在桌上屏幕亮了,有消息进来说:何教授,您的衣服可以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