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江湖是什么?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罗托鲁阿,不同于新西兰的其他城市。
地热,温泉,部落,湖泊。
时而秉雾气穿梭楼房之间,时而乘明月往来丛林深处。
走在路上,鼻腔中会被强烈地灌进硫磺浓浓的味道,有点酸,又有点呛,像极了厨房里放了3月的臭鸡蛋味儿。
初闻刺鼻,再闻回甘,时间一长,竟到了嗅而安心的地步。
这是我的第二家乡——罗托鲁阿。
二
爱打篮球的我,到了一个为橄榄球疯狂的国家,憋得慌。
寻觅月余,终于在同事的介绍下,独身来到当地最大的体育馆。
有人,都是人,男人壮如牛,女人壮如母牛,高大,速度快,比赛激烈。
视野里出现了一个身高185左右的毛利男人,满脸胡渣,牛眼横瞪,目露凶光,宽肩,手臂上肌肉分明,壮硕如小山。
我不知天高地厚,走到他面前,毛遂自荐,问,你们缺不缺人?
“缺!哥们,来一起打。”
稀里糊涂,我加入了一支球队,我是唯一的外地人,也是外国人。
练习赛,我使出浑身解数,把大学锻炼的看家本领尽数用出,得到20分,众大汉对我顿时刮目相看。
下周一,正式比赛开打。
第一场,不出意料,首发出场。
队长是之前的那个毛利男人,警察,爱看玩笑,长得可怕,却非常友好。
对手是当地最出名的男子高中校队,人高马大,青春的面孔,运动能力顶级,身体素质好,身高几乎都比我高半个头。
不知怎的,我竟感到了紧张。
不是怕,就是紧张。
我竟然要面对这么多外国人,他们能飞善扣,这是他们的地盘。
一番激战,我意料之中,打得畏手畏脚,0分,5个犯规,新西兰第一场正式球赛,我被罚出了场。
队友都拿我开涮。
我却有点高兴。
当队友跟你开玩笑,说明你已经是他们的一份子了,这还只是第一场比赛。
我们队的中锋,大卫,烘焙师,每次接送我,告诉我,相信你自己,你很棒。
果然,在度过了刚开始的瓶颈期后,我越打越好,渐渐成为了篮球队的中坚力量。
得亏他们相信我。
相信黄种人也可以打篮球。
在当地英语中,“bro”是兄弟的意思,见面来一句“Hey bro”,代表义气。
我想说,谢谢你们,bros。
三
圣麦克学校,也有江湖。
它是我两所小学之一,地处市区边界,西北角。而我,住在东南角。
每周四周五,我骑着自行车,从红树林出发,顶着寒风凌冽,沿着进城公路骑行3公里,到达市区。约莫经过5个红绿灯,10家纪念品店,进入“湖泊路”,一段大上坡,又是3公里后,转入“五月路”,从侧门进入学校。
九点上课,一般提前半小时到。
刚进校园,可见孩子们在操场上童声此起彼伏,追玩打闹,好不热闹。
学校后勤,是一位老大爷,约莫60上下,银发翩翩,时常穿一件运动夹克,语声厚重不失亲切,对人和蔼,俨然一位儒雅长者。
他就是我的英语老师。
每天的早茶休息时间,就是我缠着他教学的时间。
众所周知,国内英语教学,轻听说重写题。
所以刚到异国的我,英语说不利索。
好在老大爷不嫌我烦,耐心的指导我,怎么用词,怎么组句,怎么辨别情境,我的英语水平,稳步提升。
3班的班主任,一位毛利奶奶,凯丽。
黑发,墨肤,双眼深邃,似要将人看透。
我跟她说,我想学毛利语。
想要了解异国文化,先要学习当地语言。
她很惊讶,也很欣喜,因为我尊重她的文化,她的语言。
于是我买了本书,自学,每天1小时。
每次我们见着,我都找机会,说几句毛利语,展示下最近的学习进度。
凯丽很高兴,同时也细心的发现我语法或者发音当中的错误,加以纠正。
我寻思着,毛利语虽然有进步,但始终派不上用场,当地毛利人多讲英语,俗话说“用进废退”,我的担心也浮现出来。
终于,迎来了一个机会。
孔院中期会议,放在罗托鲁阿。
我被选为志愿者代表,用毛利语在市长面前致辞。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凯丽帮我积极拟好稿,我加以练习,她纠正发音。
一周时间,我脑海里时刻滚动着毛利致辞,一遍又一遍。
到了中期会议这一天,我走上台,站定,深吸一口气,讲出了毛利开场白,停顿,扫视众人,毛利学生投来惊喜的目光。接着我用毛利语祈祷,希望美好祝愿撒满罗托鲁阿,致谢,结束。走下台,微微一笑,留下掌声阵阵。
回到学校,我告诉凯丽,她说,我就知道你可以。
7班班主任,褐发阿姨,玛丽安。
她第一次提出邀请我去她家做客时,我是拒绝的。
因为运动受伤,行动不便,怕给她添麻烦。
于是伤愈之后,第二次邀请,我带上礼物,欣然前往。
她家住在城市之外,几乎到了另一座城市。
见惯了大城市的纷纷扰扰,熙熙攘攘,我在她家,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
陶渊明曾感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用来形容她家最好不过。
农场,蓝天,蓝绿衔接。猎犬,土鸡,鸡犬合邻。
她的丈夫,约翰,鸭舌帽,语声厚重,魁梧,大胡子布满脸颊,笑起来眼角褶子聚成一团。他爱生活,将家做成了艺术品,自己搭房子,建避难所,水泵,家庭游乐场。
闲时打猎,骑摩托,开游艇,怡然自得。
他们生活的地方,是我们眼中的天堂,但在他们看来,只是普普通通的家,一个劳累工作一天之后,可以回来休憩的地方,一个家庭成员相爱相生的港湾。
四
江湖纷争,大隐隐市。
闲来无事,我便骑上我的自行车,在大街小巷穿梭,走马观花。
每一家店,都有自己的故事。
春野路上,有一家炸鱼店,老板唐尼,年纪不大,30上下,做得一手好鱼。
与别家不同,他把香叶磨碎,加入到面粉,淀粉当中,再加以各种配料,做成鱼的酥皮。
一次下班,我经过这家店,心血来潮,踏进店门。
“老板,我想学怎么做最好吃的炸鱼。”
店里暂时没有其他客人,唐尼得以片刻休息,双眼打量着我,与我交谈,颇为投缘。
就这样我们认识,他让我下周来。
刚开始,他便将所有步骤尽然展示给我,做酥皮,切鱼,炸鱼。当然,除了一种特殊配料,那是他的秘密。
他本不是厨师出身,前几年做木匠,可累,薪水些微。
眼见兄弟姐妹事业渐渐起步,他却还在原地,不禁有些着急。
机缘巧合,他做起炸鱼,尝试过几十种方法,终于找到最佳配料。
问他现在觉得怎么样,他说,我为自己打工,有了自己的时间。
“你知道什么最重要吗?”
“什么?”
“自由”。
不同于中国,大街小巷的集市。
新西兰可谓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过了夜晚6点,大街上人数可用手尽数数出。
每周六上午,算是热闹极盛的一个时段,大树公园,周六集市。
我遇见了一个广东人,在集市摆摊,卖篮球周边。
我主动上前攀谈,买了一件球衣。
相熟之后,常去拜访。
今年是第十一年,从他来此地读书算起。
干过许多工作,也在这里有了家庭,中国妻子,两个女儿。
每天下午,5点之后,他得赶去铃木小学,做清洁。
有次去他家,他靠在沙发上,前一天的工作,在他身上停留的疲惫感,还未散去。
他双眼几乎合上,呼声渐起。
忽然,他睁开眼睛,瞥了眼手表,作势起身,工作时间到。
我问他,你来这里多久没打球了,这是你的爱好对吧?
“很久没打了,每天都得工作,物价太贵了”
“看你好像快生病了,要不今天就休息吧?”
“不行”
“为什么?”
“多攒点钱,就可以带女儿去玩。”
五
此刻,我坐在家中,脑海中闪现着在罗托鲁阿的记忆。
有苦有甜,很难忘。
大家常说,在另一个国度生活,很难。
为什么难?
你想想,不同文化,不同环境,他们有着不同于你的价值观和历史观,你必须在短时间内去适应这个环境,而不是让环境来适应你。
这个江湖,有规矩。
但在规矩之内,你可以自己选择,想怎么走。
如果你能迈出第一步,那么第二步,第三步…….会越来越好走,慢慢的你会发现,那些你之前担心的事,你都会处理的游刃有余。
外国的月亮,不一定圆。但从不同的角度看月亮,又何尝不是一种体验。
如果你从没出去看过别的国家,感受当地的环境,你便很难明白,为什么我们会越来越被大家认可,汉语会被越来越多人说出来。
世界这么大,你不想去看看?
林小虾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