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少年情怀
上午,小队安排福贵和高礼三,在横塝剐田埂上的草。这一畈田,东边延山而下,西边顺路往下,到正畈的小河止。有大大小小二十多坵。堑多,埂长。杂草丛生,荆棘,葛藤阡陌纵横,生产有一定难度。当然,小队没有要求他们一天两天搞完。今天,他们从畈上第一坵埂剐起,高礼三在第二坵埂上,相隔很近。火辣的太阳,刺在他们的背上。风,不知道躲在哪里起来,不肯出来光顾。田埂上,里面是密密的稻子,靠稻子的埂边是一排郁郁葱葱的黄豆,埂外面是一排清秀的高粱,人站在草儿茂盛的窄窄的田埂上,头戴草帽,手握铁耙,闷得头上的黑汗,直往下流淌,眼睛常常打不开,嘴里品尝着汗的咸味。福贵心里寻思,狗日的队长,还说给我们轻松活干,其实累死人。
那高礼三,人称高老三。恰好他兄弟排行老三,这样叫方便。年纪比福贵大一岁,读了四年书就回来耍勾头枪,就是生产。在小队干了两年。生产有一点经验了。他头戴草帽,身上穿蓝卡基厚布上衣,黑大布裤子,手上还有一双帆布手套,脚蹬解放鞋。帆布手套和解放鞋是他的二哥从三线带回的。家里人一般没有这样的行头。这一套行头,用于生产特别好。怎么个好呢?高老三对福贵说出了他的宝贵经验:“草帽的好处,首先是为了抵太阳。其次,热了,可以当扇子扇风;累了,在田边地角歇息垫屁股,当凳子坐,以免地上热气蒸上来长坐板疮(湿疹);变天(下雨)当斗笠,能抵挡一阵雨。穿厚衣服做事,看来是热,其实穿习惯了一样。当兵的人,总是穿得紧包紧扎的,还戴着兵帽,也没有热死,有人脱了一件又脱一件,光着膀子,照样冒汗。厚衣服主要是可以挡住庄稼和草对皮肤的刺激,尤其是毛毛虫和蜈蚣,蝎子伤不了人。手套和解放鞋的防护作用就更大。你自己慢慢体会,我不说了”。高老三说得神乎其神。露出瓢一样的门牙,一脸得意的笑容。
福贵上身穿白细布短褂,下身穿灯芯绒裤子,膝盖和大腿,还好,有几处透风。脚穿水胶鞋,大趾头也常常跑出来凉快,凉快。此刻,他从额往脸摸一把汗,甩出。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下午也试一试,就是没有帆布手套,线手套也可以。解放鞋我哥探亲的时候带一双给父亲,我,我可以穿。”说完,他把目光投向从后面山岗,通往湾子的路上。他心里惦记,父亲早上去接爱玉的事。太阳快当顶了,父亲他们现在应该回来了。可是,如果从上面路过,我应该看得见。他们要是一路走一路说话,我怎么没有听到声音呢?也许他们过去了,我正在剐草,也许他们根本没有说话,直接过去的。也许,他们说话我根本没有听到。难道爱玉没有来,父亲一个人一点声响没有就过去了?"你望什么?高老三问。“哦,没有什么,山上好像有一个兔子跑过去了。”福贵答道。其实,他自己心里真的有十几只兔子在蹦跶。没有心思剐草,但是,手里必须动,不然队长检查没有进度,就扣公分。“叭!”一棵黄豆剐断了。他弯腰轻轻捡起,快速塞进田埂外草丛里,继续剐。高老三一心在做事,没有看到,即使他看到了也无所谓,老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他高老三,难道就剐不了一棵黄豆?我就不信。不过,他看到了也不会说什么。我们关系很好。剐田埂不像地里锄草好弄,田埂上的黄豆底下也要把草剐干净,剐的草和土又不能压着稻子,那耙像刀一样快,动不动就剐着了黄豆。这时候的黄豆已经结满了豆角,剐断了十分可惜。多一棵豆禾,就能够多分一些黄豆。过年的豆腐指望它哦。爱玉如果来了,这两天也不走,没有来,我着急也没有用,等到散工回去,她也跑不了。还是好好做事。福贵静下心来,认真剐草。他一弯腰,草和黄豆立马变成粉扑扑的小脸蛋,那小脸蛋带着微笑,像是莲花正在开放。眉含春黛,眼放春光。乌黑的辫子,一摆一摆的。“叭",有一棵黄豆在他的手下壮烈牺牲!”该死!“他自己用右手在大腿上拍了一下说。”又是怎么了?“高老三问。”不小心把黄豆剐了一棵“。”有之,注意一点就是。“高老三不在意地说。福贵松了一口气又继续劳动。
云飞当时正说间,爱玉兄妹四个扛着锄头,嘻嘻哈哈地回来了。一个个裤腿湿漉漉的。爱玉一进门看到福贵的父亲来了,自己的裤子又湿了,很狼狈的样子。脸上一红一红的说:“父来了,(湖北罗田麻城一带,有人叫爸爸叫父,有人喊爷,有人叫伯,有人叫大,有人叫佬,有人叫爸爸,烂七八糟的叫,没有具体规范),好唦?”“好,早上做么事?”云飞一答一问。“锄芋头草,好多露水,裤子都湿了。”爱玉一边说一边往房里去。“快来吃饭吧,你们几个。”云飞说。“这就来了,你们先吃吧。”老二志勤答道。过了一会他们都围上来开始吃饭。爱玉换了一条的卡条子裤子出来,脚上穿一双红色凉鞋,上身着的确良白衬衣,左胸前有淡黄丝线秀的一朵牡丹。两只小辫子垂在后面,十分清秀。老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爱。“云飞看媳妇伢,也是一样,就是不能老看。扫一眼,心里比吃了蜜还甜,嘴角翘起来,脸上就露出笑容。
席间,云飞把接爱玉到罗田过月半的事情说了。还谈到他们兄弟几个的婚事,希望早一点喝他们的喜酒。爱玉心里自然高兴。他她喜欢罗田,喜欢那里山清水秀,柴水方便,交通便利,大田大地。而更喜欢的是她那里的小伙伴,春菊,有才一家兄弟几个,当然包括福贵。当云飞提出接她的时候,她看了一眼父亲,看看她父亲是什么态度。此刻,她父亲夹了一筷子豇豆,一本正经地说:”现在正忙,小队还在养秋蚕,走不了。“树威说的也得真话,爱玉在读书,小队也就罢了。没有读书了,回来生产,把她当一个社员用。尤其是养蚕室里,几个人,换手抓柄,没有空闲的时候。再则,他也不太愿意让爱玉去。那女婿,他现在越看越不太感冒,想慢慢淡化关系,也就是慢慢疏远.....。不过,现在不能急转弯,那样不好。树威面有难色。云飞说:”我知道忙,爱玉还小,走两天没有关系。家里这么劳力,不靠她这两天。过了月半就回来,我不留。“”让爱玉去吧,亲家好意。专门过来接。“亲家母看到老伴不肯,自己当家说道。”女人晓得么事唦!“树威横了一眼老婆说。云飞要是以前的脾气就火来了,现在只能忍耐。”让爱玉去吧“。”让爱玉去吧“。几个哥哥力荐。树威没有办法,四不拗六,只好同意了。爱玉抿嘴一笑。
快到十二点了,福贵他们中途休息了一会。上午两个人剐了六条埂。衣服都汗湿了,人没有一点力气。尽管现在有午时的风吹来,感觉凉爽很多。但是,腹中咕咕抗议。况且,高家湾已经有人喊吃饭,福贵心里又惦记家中有“客人”来,此刻,恨不得拔提腿就跑。他邀高老三去他家吃午饭,高老三牵礼(讲客气)不去,福贵再三叫,老三还是不去,没有办法,只好自己回去。他来到上面池塘边,先浇水把手脸一洗,再把脚上的泥土洗干净,待池塘的水没有荡漾后,他在水中照了一下镜子。用手拢了一下散乱的头发,依然戴上草帽,扛着锄头回去。一路上,没有听到鸟在唱什么歌曲,也没有听到蝉在哼什么调子。上得莲花岗来,先轻轻走到屋后面听一听家里有没有“客人”的动静。如果爱玉来了,他最好是到大(叫母亲称叫大)房里换一下衣服,免得汗得一身湿难堪。但他一想,既然是生产,哪有不汗湿衣服的,换了就属于故意做作,不自然。他一听,家中正在热闹,叽叽呱呱的说话,不用说,是爱玉来了。福贵就大踏步下得岗来,进了大门。
湾里,大嫂,二嫂,三嫂还有春菊和几个房下的侄女都来了,围着爱玉,伙房里水泄不通。像是林黛玉初来贾府。春菊嘴长,一见福贵就嬉皮笑脸的说:“你看哪个来了?“福贵笑着对爱玉说:”来了?“爱玉脸透出红晕:”做事好鼓劲哈。“意思是现在才回来。”福贵说:“没有办法,别人没有走,我一个人又不能先回来”。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福贵看到爱玉一点也没有结巴。一般结巴唱歌就不结巴,没有想到看到喜欢的人也不结巴。福贵的母亲看到儿子的衣服湿透了就说:"还不去洗一下,换一套衣服。”“是,是的,你们坐,我这就去换,换。”大家哄堂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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