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说到小铮、小巩,便想起了那个班的好几个同学。一转眼间,时间已经过去了11年,他们是98-99年出生的,现在也是二十六七岁了,可在我脑海中出现的依然是他们少年时的模样。
班里最淘气的有四个孩子,小任是其中之一。说起小任来,可真是劣迹斑斑。他上课是根本不听讲的,只要上课铃一响,他便开始“为非作歹”:把同桌女同学的头发用胶带粘在衣服上——这使得他初中三年一直是单人vip座;把钢笔灌满墨水然后当水枪往附近的女生衣服上喷——这使他在我班的地位如同过街老鼠;他总是在男同学中挑起事端,但挑衅宣战后便逃之夭夭,有时逃跑不及挨了打,便坐在地上号啕大哭。于是刚上初一的时候,总有老师们对我说:“你们班那个小孩今天又在楼道里大哭......”唉,我现在还能想起,他坐在楼道里呼天抢地大哭的样子。受伤了吗?没有。就是虚张声势。
学习成绩怎样?他稳居全年级最后一名。初一第一次期中考试,他数学考了2分,可把数学老师气坏了。你以为他笨?一点儿也不,他可机灵呢。他就是单纯地不爱学习,学不进去。或者说,他实在不想进那个教室。
我们心里急啊,这么个捣蛋鬼,简直就是班里的隐患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给惹出事情来了。不行,得叫家长来。于是,她妈妈来了。
小任妈妈看上去就是个朴素的中年妇女,笑眯眯的。和一般的差生家长见了老师总有些羞赧的表情不同,她看上去非常大方,而且坦然。我和她说起小任的数学只考了2分,她哈哈大笑,然后举起了右手的拳头,一边笑一边说:“老师,2分也不错了,我上学的时候考的都是零旦。”原来那个右拳是代表“零旦”(0分)。她说的是本地方言,这个冷笑话竟然听起来很有幽默感。
我其实记不清小任妈妈还跟我们说了些什么,总之,那次会面我们相谈甚欢。原来他家的小区和我家是相邻的,她就是我们两个小区之间那条街道的清洁工。后来我还经常在回家路上碰到小任妈妈,她和我很热情很坦诚地打招呼,尽管小任的成绩稳定地保持在年级最后一名,但她从来没有觉得这是什么大事。那时候,我正在为女儿的成绩不稳定并且叛逆而焦虑。不得不承认,她的话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我的焦虑情绪,让我去关注孩子本身而不单单是学习成绩。我其实挺喜欢听她说话的,平平常常的家常话里,有一种做母亲的智慧。原本,我是想给她洗脑的,却被她洗了脑和她聊天,确实挺治愈的。
小任后来在学校很出名,从校长到学校临时聘用的锅炉工老王,都认识他。这可不是因为他成绩差,而是因为他非凡的社交能力。从初二下学期开始,小任就不怎么进教室了,因为他太干扰别人了,于是我给他在我办公桌旁放了张桌子,他开始了自己的“办公”生涯。从教务处到总务处到政教处到图书馆,取文件送东西等各种杂事,交给他总没事。每个老师都夸他勤快,尤其是图书馆的邢老师,对他简直是赞不绝口,太机灵了,干活儿真是一点就通啊。给全校各班分发教材,那是个大工程,给邢老师帮忙,他一个人能抵得上好几个。他在学校的各个处室都如鱼得水,以至于老师们逗他说:“你太能干了,毕业后让校长把你留下吧。”
小任毕业后,上了技校,还时不时跑回学校来问我是不是需要帮忙。后来,他去保定实习了,说是学习汽车维修,我就没再见过他。有一天,学校的小石主任对我说:“你们班那个淘气鬼,叫啥来,就是每天在办公室呆着的那个?我碰到他了。出息了。”我说:“他干啥呢?”“给哪个大老板开豪车呢。那小子,嘴甜,有眼色,干这个真是适合他。”小石说,人帅着呢,主动和他打招呼,说是抽空回学校来看我呢。
其实我一直就知道,他应该能活得很好。小任妈妈没有什么文化,但她用自己的松弛感告诉我:
接纳孩子,看见孩子,欣赏每一个生命,顺应每一个天性,这才是最好的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