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去成都了,甚至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对这座城市有如此执着的向往。夜里出租车上,路过某条街,看到第一次到成都时和朋友们入住的酒店,巧的是,这次住的酒店恰恰是那次早上五六点去景区等大巴的集合点。当记忆重叠在一起,五年前,五年后,恍如昨日。
这个城市,无疑已经成为精神纬度上的一个坐标,成为出走,自由,诗与远方的代名词。于我而言,她的魅力不在于林立的高楼大厦,不在于多样的特色小吃,而在于一个个名字,只要提起来就是古香古色的一碗茶汤。锦里也好,宽窄巷子也好,或者是人民公园的任何一株植物,总是比北方的冬季更温柔。它们茂腾腾地生长着,享受一个北方人诧异且羡慕的目光。我不喜欢林立的水泥森林,却在太古里的广场上被元宵节的一轮明月所震撼。当时闲庭信步,见一旅客拿起手机向远处拍照,本能一回头,恰好看到硕大的明月正处在一座H型的大厦中央,“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脑子里一下蹦出这句诗,唯一不同的是眼前是人文与自然的完美结合,心里的赞叹无以复加。如果彼时我没有站在那个位置,没有回头,该会错过多么震撼人心的瞬间。如果把眼前的车流人海当做渔舟唱晚,那就又是一副美妙绝伦的春江花月夜了。高楼,明月,还有灯光掩映下的大慈寺,近现代的街头雕塑,我在这里迷了路,转来转去,都是寺外矮矮的短墙,另一侧是灯火辉煌的玻璃窗。走了一圈又一圈,在亦古亦今中体会似悲似喜的心情便如痴如醉。那种闭上眼睛才能贴近的寂静,才配得上那千里光耀的明月啊!
到底是个处在潮流末端的人,我叫不出那些商铺的名字。街头仰望高楼的时候就像在俯视深渊,强烈的现实感让人眩目,很多有关意义的名词开始雀跃,是谁?在哪?干什么?当身处想象中的诗与远方,自由需要用脚步丈量用眼睛去体会。在街边看到一株合欢树,也会心生感激:我知道你在这里,你不用等,我就来了。在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街上走走停停,累了就随意春芳歇,或者滴个车跟司机聊天,几次洛阳话蹦出来自己也觉得想笑,难道已经把他乡作故乡了么?还是如东坡说的那样——此心安处是吾乡?我是归人,也是过客。在人民公园外走过几次,始终没有进去,我怕一碗绿潭飘雪就醉不知返,上一次喝茶看的是林文月的《三月曝书》,这一次带着《冯唐诗百首》,定格在某一页就再也不想翻过去。
如果说人活着就是记忆的载体,每一次出行都是在创造记忆。那么上一次是青春的风华正茂,这一次是赶一场春潮,一过秦岭,天蓝云密,土地,河流,田舍,还有成片的油菜花,匆匆一暼就成为最私密的藏品。当一副景象或一个人在看见的时候就开始怀念,你不能说这是多情。《成都》听了无数次,身在其中的时候却不忍再听,因为有一种想象哪怕近在咫尺也不能打破它。爱是想要触碰又收回的手,在这里一样适用。
“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一场酣畅的春雨却下到了洛阳。抽离成都的列车上,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坐在我对面,一个瘦削的中年人坐在我旁边,我问年轻人:是来读书的么?年轻人回答:我已经四十多岁了!再问旁边的中年人,却说自己是来读书的。我在诧异中醒来时,已经过了秦岭回到了北方。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也许同我对话的就是两个我,因为某种与生活惯性悖离的力量走入精神的回归,我既是稚气未脱的学生,也是经历生活洗礼的成年人,“喜过还疑梦,狂来不似儒”,在与想象无限贴近的轨道上,实现了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