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三少奶奶，三少奶奶，老夫人又在骂人呢！”

丫鬟小秋慌慌张张地跑进屋，对站在窗前的艺娟说着老夫人骂地难听话，艺娟并不惊讶。

不知道艺娟是听习惯了老夫人的叫骂，还是有什么心理准备，一副心事重重地样子，默不作声。面容憔悴的她，最近茶饭无味，寝食不安，时而发呆，时而流泪。

隔着窗户，老夫人地骂声传入耳朵：“一群不下蛋的鸡，喂你何用？就知道在家里吃死食儿。后门开着，不会出去吃个野食吗？真是没用的东西！”然后是老夫人拿着扫帚打鸡，把一群鸡子撵得“咯咯嗒嗒”直叫唤，真可谓是鸡飞狗跳！

院子里安静了。

大概是老夫人骂累了吧，回屋里歇息去了。

艺娟咬咬牙，作出了一个连她自己都觉得耻辱的决定。

“小秋，一年多来，我对你如何？”

“回三少奶奶话：恩重如山。”

“我让你办一件既保密又重大的事，你可愿意？”

“回三少奶奶：万死不辞！”

“其实也没那么严重，也就是要你操心点，记清楚每一点点细小地变化就行了。”

“请三少奶奶吩咐：秋儿定当照办。”

艺娟打开抽屉，拿出一块绿布递给小秋说＂你把这块布送给老夫人看看，就说我要给少爷做顶帽子，看合不合适？你记住了：老夫人怎么回答，包括她的表情等等每一个小动作，都要记准了，回来告诉我。”

“是，三少奶奶，秋儿记下了。”

2

“老夫人在上，秋儿给您请安了！”小秋站在客厅门口，看着坐在客厅里的老夫人毕恭毕敬且小心翼翼地说。

老夫人向门口看一眼，不屑地说：＂哦，是小秋啊！进来吧！＂

“秋儿受三少奶奶差遣，特意送块布来，请老夫人过目定夺：三少奶奶欲用此布给少爷做顶帽子，合适否？”秋儿说着话双手把布料呈现在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听着小秋的话，又看到面前的布料，刹那间：怒发冲冠，但很快平静下来，缓缓地对小秋说：“我已老眼昏花，不记得颜色了。不过帽子嘛，暖和实用就是好帽！你回去给你家三少奶奶说：我让她自己做主。”

“是，老夫人，秋儿告辞了。”

刚要走出客厅的小秋，突然又被老夫人叫了回去。

“回去给你家三少奶奶说：这梨子是嫁接在棠梨树上的，当我们吃着这又脆又甜的大鸭梨时，没有人去追究，它的根祖是棠梨树。像这六月大白桃，吃着香甜可口，可谁知道它的砧木是小毛桃。”老夫人说着话，站起来，在果盘中拿起来几个大鸭梨和桃子，递给小秋，说这些水果都是嫁接后结的，让三少奶奶尝尝。

小秋带着水果走后，老夫人在丫鬟冬雪的搀扶下，来到祠堂，插上香，双膝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默默祷告。然后重重的瞌了三个头，口中振振有词：“白家的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媳给您叩头了。媳妇们恪守妇道，遵三纲守五常，她们没有错。有错的人是我，我天天骂她们，逼着她们去偷奸养汉，是我不顾廉耻，教唆她们败坏门风。各位列祖列宗，要怪就怪我一人，等我见到你们，无论是下油锅下地狱，我都认了。但眼前我必须让儿媳妇儿们借种，来延续白家已传十几代的烟火。如果我顾及人伦道德，看着白家绝后而不管，那才是白家真正的罪人！望列祖列宗明察不孝媳的苦衷！”

老夫人泪流满面，仰天长叹：“唉！不是白家的地不长苗，是白家无种下地呀！罪孽啊！都是罪孽！我咋生个这样无用的儿子！如果把儿子是个阉鸡的消息抖露出去，媳妇儿们连个借种的机会都没了。看来，我老婆子真是哑巴吃黄连了。唉！罪孽呀！”

3

“禀三少奶奶：这是老夫人送您的水果。老夫人说：这大鸭梨是嫁接在棠梨树上结的果，人们只知道好吃，可无人追究它的根是谁；六月白桃是嫁接在小毛桃树上结的，同样没有人问它的来历。做帽子的事情，老夫人说她年老眼花，已不辨颜色了，让您自己做主，帽子做得实惠就好。”小秋把水果放在三少奶奶房间的桌子上，把老夫人的话一五一十的学给三少奶奶听。

听罢了小秋旳话，艺娟嗵嗵跳的心踏实了许多。对着小秋耳语一阵，小秋出门去了。

院里屋里静悄悄的，艺娟听着自己来回踱步的脚步声，脸烧身躁，暗骂自己贱：和白进成亲已经一年多了，干嘛心里还想着华强哥，应该把他忘掉才是。可转念想想，并非是自己浪荡淫秽，不守贞节。是老夫人逼着自己走这一步的：什么嫁接的梨子嫁接的桃，那分明是在暗示，让自己去借种生子！正好借此机会，和华强哥再续前缘，生下华家后代，延续华家香火，也算是对得起华强哥了。

两年前，也就是公元一九四二年，还不到十四岁的艺娟，整天跟在华强的屁股后面，哥长哥短叫个不停。情窦初开的艺娟，并不知道这就是爱情。

直到有一天晩上，华强的爹爹到家里来，和娟子爹商量：天气大旱，庒稼绝收，白老夫人要辞退长工。无奈的华老爹要带华强母子逃荒去，艺娟才知道自己离不开华强了。

两家人同在白家扛长工多年，关系还算亲密，商量着一块出外讨饭去。

可是艺娟妈重病在身，寸步难行，怕是走出白府，就会死在逃荒的路上。况且天下大乱，处处打仗，哪里有穷人的栖身之地啊？

走投无路的艺娟爹正无办法，媒婆突然来到他们家，说是白老夫人看中了艺娟，要纳她为白家的三少奶奶。原因是前两位少奶奶都不会生育，没有给白家生一男半女。给出的条件是一斗高粱，另外帮助把娟子妈的病治好。

娟子爹欣然答应了这门婚事，因为他没有别的选择。艺娟把这事告诉了华强，华强捶胸顿足没有办法，因为他拿不出一斗高粱。

一对鸳鸯就这样被拆散了，艺娟为了救母，做了白家的小妾。

完婚后，艺娟向老夫人求情，才把华强一家人留下来没被赶走。

“雪儿给三少奶奶请安了！”

门口传来老夫人的贴身丫鬟冬雪的声音，艺娟从回忆中回到现实，忙应声道：“哦，冬雪呀，辛苦了！”

“有请三少奶奶客厅叙话！”

“知道了！”

4

待艺娟来到客厅，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已经在客厅就坐了，二人看到艺娟，高傲的仰着脸，是一百个不高兴。老夫人说声“来了”，便示意艺娟坐下。

等到艺娟坐下来后，老夫人喝口茶，清清嗓子说：“今天把你们叫来，是有一件事我要说明白：你们三个人之中，谁先生下儿子，谁就是白家的当家人，我把白家的虎杖传授于她。这虎杖是白家先祖白金庚所传，当年先祖身为八府巡按，代圣巡察至此，纳妾安家，繁衍生息。后有正室派人扰衅，小妾受屈遭辱。先祖赐予小妾虎杖，代行白门家法。故虎杖代代相传，视为白门最高权威。不尊白门家法者，杖毙致死，免于追责！”

大少奶奶和二少奶面面相觑，不敢多言。不过转念想想，这个新来的小妖精也不一定会生出儿子，谁先下蛋还不一定呢！她过门一年多了，不是也没怀上吗？

晚饭后，艺娟走来踱去，心焦难耐。

一更过后，华强按照与小秋的约定推开了虚掩的门，进入艺娟的房间。懂事的丫鬟自动到外面观风去了。

“娟子，我，我来合适吗？少爷他？”

“他今晚在二姨太哪儿，你不必担心。”

“娟子，我好想你呀！”

“强子哥，我也是。”

两人说着话，走到一块，抱在一起。干柴烈火，进入帐内。

自此之后，华强隔三差五就来宿一晚上。二人也只有此时，才能说说知心话，平时别看都在白府，由于身份地位的悬殊，二人也说不上话，也见不到面。

为了华强以后能有个好的盼头，艺娟拿出私房钱送给管账的先生，要华强跟着他读书写字学文化。

在这之前，艺娟已经跟着先生学了不少的字，也学了不少的道理。艺娟给华强说：先生是个好人，学识渊博，扶危济困，有胆有识，为人仗义！

十个月之后，艺娟生了个白胖小子。

白家是欢天喜地，大宴宾客！亲朋好友，绅士名人皆来贺喜！

满月之后，老夫人不曾食言，当着众人之面，把白家祖传虎杖，传授于艺娟，并举行了禅让仪式，说自己退下来要亲自带孙子。

有了下代小少爷，三位少奶奶也升为夫人了，原来的少爷晋升为老爷，老夫人自然成了太夫人。

5

来到白家已经七年之久的大夫人和四年之久的二夫人，嫉心骤起，咽不下这口恶气。他们在老爷面前，煽风点火，尽献谗言：“不是俺不会生养，是俺不会偷汉子！”

“俺要早点给老爷戴顶绿帽子，也轮不到这个小妖精了。”

“老爷心知肚明，不是俺地里不长苗，是您种瞎不发芽！这下好了，拿着野种充白家后人，脸面丢尽了！”

“这以后可咋活呀？出门让人戳脊梁骨！”

“别说了！你们自己不会生，反说别人偷奸！你们有何证据能证明孩子不是我的？”

“哎呦，老爷呀，白家寨谁人不知，那孩子是华强的种！” 

“华强！我让你不得好死！”恼羞成怒的白进，要置华强于死地！

气势汹汹地白进，先去找三姨太太艺娟。

已经近似疯狂的白进，闯到艺娟屋里，伸手抓住艺娟的衣领，恶狠狠地质问道：“说！这孩子是谁的孩子？”

小秋看势头不对，出屋飞也似的去找太夫人了。

“还能是谁的？你说是谁的？”艺娟很镇静，因为她早已做好了准备，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你个臭婊子！竟敢给我戴绿帽子！败坏白家门风，你等着死吧！”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把艺娟打得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作响！

“住手！”

声到人到，太夫人闪现面前。

太夫人安慰了艺娟，然后把白进带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件事是我逼她们干的！你可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嘛？白家如此庞大的家业，如果没有下代人，谁来继承？你自己不育，难道你不知道吗？所以，是我暗示她偷人生子的！”

老夫人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然后向白进说明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那也不能饶了华强那小子！”白进气还未消。

“你傻呀你！你越闹不是知道的人越多吗？至于那华强，找个合适的机会，让官府把他抓走弄死在牢内，儿子不就是你的吗？”

“不！今晚上他就得死！”

6

刚吃完晚饭的艺娟，正在里屋奶孩子，突然秋儿破门而入。

“不好了不好了三夫人！快救救华强吧，他们，他们今夜三更要杀死华强！”

原来，白进派人杀死华强的消息，被雪儿听到了，雪儿急忙把消息传给秋儿。

当艺娟得知此信后，决定亲自去救华强。秋儿劝说不合适，要救也得秋儿去救。艺娟说此事太危险了，要让白进知道了，会有生命之险。

“您是我的恩人，三夫人，一年前若不是您救我，秋儿早饿死街头了！您还给我爹妈两块大洋，让俺全家渡过难关！秋儿为三夫人做事万死不辞！就让我去吧，大不了一死！”

“好吧！你找到华强，速领他到这儿来，我给他准备盘缠。”

将近二更天的时候，秋儿才慌慌张张的领华强来到。艺娟早把盘缠准备好了，并嘱咐说：“我听说咱们西北方向有打鬼子的八路军，你要没地方去了就去投奔八路军吧，听说是为穷人打天下的队伍。”

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华强，无处投靠，只好按照艺娟的指点去寻找八路军。艺娟秋儿亲自送他出了后门。

7

趁着月光，华强向着门口挥挥手，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院子里静悄悄的，艺娟听得见自己“嗵嗵”的心跳声。秋儿关好门，上好门闩，主仆二人便急忙回屋去了。

“开门开门！”

刚刚睡下的二人，被凶巴巴的敲门声叫起来。艺娟让秋儿故意拖延时间，掌上灯，然后慢慢腾腾地打开房门。艺娟抱着儿子坐在正间的圈椅上，秋儿则拉着艺娟的胳膊站在一傍。白进带着五六个护寨的大汉闯进屋来，二人四目相对，谁都没有说话，白进吼了一声“搜”，五六个凶神恶煞般的莽汉，翻箱倒柜里外搜个遍，不见华强踪影。

“启禀老爷：华强不在。”白进亦不答话，伸手拽着秋儿衣领吼道：“说！华强在哪！”

“不知道！”秋儿回答得干脆而响亮。

白进望望艺娟，只见她抬头挺胸，根本就没看自己，白进招了个没趣，带人走了。

天色微亮，华强来到一个三岔路口。

路边小店里已经亮起了灯，走了一夜的华强，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路，也不知道来到了什么地方，但他知道自己又渴又饿又累，就进得店里，想讨杯水喝。

正好，这是个茶水店加饭店，老板给华强倒杯茶，先喝着，说油条一会儿就出锅。

吃饱喝足了的华强，朝着西北方问又走了两天。

突然，看到前方一行人，走近了询门后得知，是给八路军129师送给养的，华强就加入了这支队伍。

8

转眼到了一九四五年的春天。

白家寨门前出现了一个货郎，总是戴个大帽子，游来晃去。

这天，正好秋儿要出寨办事，走到货郎附近时突然听到货郎“秋儿秋儿”的叫。秋儿定睛看时，货郎把帽子向上推推！

“啊？你是一一”货郎摆摆手，示意别声张。货郎走近秋儿，小声说：“秋儿姑娘安好！请你给三夫人捎个信，明天我在青云寺等她。”

第二天，艺娟上罢香，随小沙弥来到禅房。当她看见房内的人时，大惊失色。“你不想活了？还敢回来！”

“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有什么事？说完赶紧走！”

“我这次回来是请你帮忙的！”

接下来，华强把走后七个月所发生的事，全部都讲了出来。现在的他，已经是八路军连长了，这次回来，是筹备军费的，因为八路军现在的物资特别匮乏，华强劝说艺娟，你现在已经是白家的当家人了，把白家的田产房宅卖掉，支援八路军抗日。

“亏你想得出来？我做不到！”

“你咋就不听话哪？日本人在中国横行霸道，不把日本人赶走，你守着这点家业有什么用？说不定，哪天日本人来了，就变成日本人的了！没有国家，哪儿来的小家？”

“你说得好听！把家业全卖了，让我们吃什么？住哪里啊？你别忘了，这孩子可是你华家后代！”

“正因为他是我儿子，我才要教他：先为国家，再为小家！”

“就算我同意，白家人也不会同意！”

“所以，你要努力争取呀！”

从整个国家利益，抗日形势的大道理，讲到舍小家支持抗日的真人实事，劝艺娟以民族大业为重，变卖家产，支援抗日！

苦口婆心的劝说，艺娟动摇了，答应回去试试。

太夫人母子和大夫人二夫人，被艺娟叫到客厅，艺娟宣布了卖掉三顷六十亩土地的决定。

众人是异口同声坚决反对，特别是大夫人二夫人，一蹦三尺高，骂艺娟是败家婆娘，淫荡娼妇！白家的家业，迟早要败在她的手里！直骂得艺娟脸上发烧。

艺娟手执白门虎杖，严厉说道：“哪个不遵，撒泼闹事，家法伺候！”

大夫人二夫人是宁死不答应，求太夫人做主，收回虎杖，废除三夫人的权力。

太夫人后悔呀！自己让出去的权力，这会儿收不回来了，掌控不了白家的命运了，是又悔又气又急！夜深人静之时上吊自缢了！

当丫鬟发现此事时，速报与老爷知道。

一辈子没有办过大事的白进，见母亲身亡，呼天嚎地！突然，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气绝身亡。

事情重大，丫鬟报与三夫人知晓！

按照当地风俗习惯，搭设灵堂，祭奠亡灵，三日后出殡下葬。

大夫人二夫人看看白家大势已去，便联合起来，与艺娟大打出手，闹分家。

这时候艺娟再拿出虎杖，已经不起作用了，遵守家规时它至高无上，但不遵家规时，它就是一根镶着金头的木棍！

两位夫人誓要与艺娟拼个你死我活！

关键时刻，华强带着通讯员来了。众人看见八路军，腰里挎着盒子炮，都不敢吱声。

在华强的帮助人，艺娟卖掉了白家所有资产，卖掉了白家寨，然后带着小秋，抱着儿子，随华强走上了抗日战场。

华强把这笔钱交给了八路军129师，圆满的完成了筹措军费的任务，受到八路军总部的通令嘉奖！

（本故事纯属原创虚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