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有一个梦。
我坐在山坡上。
天上的云由卷至舒,碧空万里。
山谷的花开了又谢,化作春泥。
当我第一百次看见花瓣烂在泥土里时,我崩溃大哭:请佛祖送我离开这里!
佛祖说,其实你已经看了一万次花开花谢,但你只记住了一百次。
我说,是因为我太脆弱,承受不住一万次悲伤,才选择忘记的吗?
佛祖说,也许是这样,也许是时间的作用。
我不解,时间是小偷吗,从我这里偷走了记忆?
佛祖摇头道,时间更像一个顽皮的孩子,相比于偷走记忆,他更喜欢把你的记忆藏起来。
我说,那佛祖可以帮我找到被时间藏起的记忆吗?
佛祖说,其实你也可以找到那些记忆。
我疑惑,我也有这样的能力吗?
佛祖说,你没有这样的能力,但你可以回去看看你写过的日记。
我哑然失笑,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佛祖挥了挥宽大的袈裟,一本本笔记本出现在我的面前。
梦醒了。
多年未进的书房,书架上放着很多旧书。
有些旧书如新,有些纸张泛黄。
我看着熟悉的书名,却丝毫记不起书里写了什么。
我安慰自己——既然以前看过了,那书里的养分我就已经吸收了,记不记得也无所谓。
我打开一本本笔记本,有些记着英语单词,有些记着化学反应方程式,有些记着日期和大片陌生的文字。
笔记本的第一页写着我的名字,可是好丑。
我绝不想承认这是我写的字,我记忆里我的字写得还不错。
日记里,有今天做了什么的流水账,有优美词句的摘抄,有愿望和理想,甚至有自己编的小故事。
流水账显示着少年生活的平凡,摘抄的词句确实优美。
但我想,这些忘记了就忘记了罢。
原来。
2007年的时候,我的理想是做一名天文学家,2008年的时候我想成为奥运冠军。
是不是年少不知天高地厚,或是少年志存高远?若是当年的我看现在的我,是不是要骂一句臭屎,再问一句成长是不是人生必经的溃烂。
当时。
刚开头的故事就烂尾,一个叫“雪狼”的妖兽发出一道剑气,在潦草的岁月里飞了十几年也没有击伤“天绝”。
我在初三的最后一篇日记里写“落日的余晖没有一丝温暖,驱散不了冬日的寒冷”,但“一缕朝阳散在他的脸上,光明总在黑暗之后”。
翻了又翻,高中时期就再没有写过日记了。
许是因为这些年都没有搬过家,被藏起来的记忆还能再找到。
少年时代和青葱岁月不能只是一个人的独白,我在少女的日记里找到了两个人的故事。
在这个时期,除去一些快意恩仇的修仙故事,我也读过类似饶雪漫的青春疼痛小说。
就像小说里写的那样,笨蛋少年永远不懂少女的心事,即使少女把心思写进了日记里,让你一遍一遍的读。
笨蛋少年的回应也很笨蛋——在闻到少女发梢的幽香时会心跳加速;在少女靠近询问数学题时会耳根通红;在放学的路上和少女并排走时会放慢脚步。
如果只是笔记本上记录的故事,那一定很美好。
后面会有少年的第一次表白,白纸黑字,字字清晰;会有冷时,少女穿着少年的外套,一件衣服就有两个人的味道;会有晚自习时,少年听着少女的歌单,和少女在脑海里听五月天的演唱会。
写到这里,我突然发现,时间不仅会藏起我的记忆,还会篡改我的记忆。它像一个喜欢大团圆故事的作家,让我以为记忆是一个故事。
就像故事里张生回来了。
那本日记的最后一段是少年的笔迹,用爱人的口吻写着永远。
如果日记到这里,如果故事在这里结束。
就像“雪狼”发出的那道剑气,永远不会再伤害任何人,青葱岁月的故事永远是happy ending 。
但日记才写到笔记本的一半,没有写下的另一半才是故事的结尾。
我一直都不喜欢拍照,一方面我觉得自己丑不上镜,另一方面我觉得拍下的那些照片我以后可能再也不会回头去看了。
现在想想,拍照和日记一样,都是在记录以后可能会被时间藏起来的记忆。
当有一天,你觉得脑袋空空,什么都不剩下的时候,就去翻翻相册和日记,找找那些忘掉的记忆。
然后唏嘘感慨,骂道:没有人喜欢淘气的孩子。
我们让死去的记忆活过来,好提醒我们时间改变了我们什么,又因为什么把我们变成这样。
我想起了在青海藏医博物馆看到的一句话:过去的我成就现在的我,现在的我成就未来的我。
在我们不知道现在的我们因何而存在时,寻找过去的记忆能帮助我们找到原因。
至此,我们未曾生,未曾死,未曾疑惑,不应减少半分,无需增加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