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鱼

      这是我早期记忆最深的一件事了,那年我才七岁,生产队年底捕鱼,为了这次捕鱼,我挨了母亲两个巴掌。            小时候,是那个物质匮乏大集体的年代。生产队每年春初都投放一些鲢鱼苗和草鱼苗到鱼塘里饲养,等到年末徐夕前十几天就把鱼塘(也作抗涝防旱用)的水放干,把长到两三斤重的草鱼捕捞起来,叫做“干塘",按所得工分和人口比例进行分配给农户。                  鱼塘的水放到露出浅滩后就关闭闸门,鱼被全部赶到鱼塘的深水处,缩小了面积,便于捕捞。队长统筹安排体强的男劳力用鱼网把大鱼拖拉上岸。                                                                    母亲和队上的其他叔叔伯伯婶婶都站在塘坝上,带着自家的捕鱼工具,翘首以待。等待他们收网后,第一个冲下去捕捞沉在浑水下的小鱼,收获好的话,正、二月家里来客就有一碗荤菜招待客人了。                                  鱼塘堤东边是队上捕捞大鱼存放的地方,母亲带着我站在鱼塘的堤岸西边,凛冽的北风吹得我的脸生痛,全身上下没有了一点暖意,好像整个人都降到了冰点,我不住地跺着脚,母亲则像一樽木偶似的望着对岸,看着那边的一举一动。对岸的劳力运来了几捆稻草,燃起了熊熊大火,是给捕鱼的劳力驱寒的,我可没有隔岸观火的那种闲心,望着越烧越旺的大火,我的心燥动起来,提开脚步正欲向母亲开口,拖网行动结束了,母亲立即甩脱脚上的鞋子,提着鱼具,一头扎下去,突然又猛地回头,对着站在堤岸上一动不动的我怒吼:“快下来!帮我捡鱼!”望着冷冰冰的泥水,我哭喊着:“我怕冷,我怕菱角刺扎我脚!”母亲风一般地跑上岸,一把拽下我,甩了我两个耳光,“你这死丫头,快来帮忙,人家把鱼都抢光了,看你过年吃什么?!”母亲压低声音吼我,望着母亲愤怒的目光,我不敢再哭,委屈地乖乖地跟在母亲身后。                                  母亲那时才三十大几岁,身手相当敏捷,两下就捕到了一条两斤多重的大鱼,我乐开了花,正想大叫,母亲忙用眼色制止我,“小声点,队长看到了会没收的。”我掐住鱼腮立即转身用身体挡着鱼,迅速地放入木提桶里。我躬着腰,一手费力地拖拉提桶,一只手快速地捡起母亲捕到的倒在鱼塘浅滩上的大小不等的各种杂色小鱼,没有了站在堤岸上的那种畏手畏脚的冷意和对菱角刺扎痛脚板的恐惧,和母亲配合得非常默契。每捡满一小桶鱼就飞奔上岸送回家里(离家不远,就一百多米远)。那天,我和母亲大获全胜,一共捕到了三桶小鱼,其中有四五条露网大鱼。                                                望着倒在堂屋里铺着白色薄膜上活蹦乱跳的大小不一的鱼儿,我高兴坏了,母亲也直夸我能干,帮了她大忙。她还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脸,问打痛了没有,我把头摇得跟拨郎鼓似的,逗得我和母亲哈哈大笑。                      母亲倒来一盆热水,叫我坐好,帮我把脚洗净,说帮我挑刺,如果挑迟了会刺得更深那就坏了。我乖巧地坐好,母亲拿出她平时为我们纳鞋底的打底针,在煤油灯上烫了几下,歪着头,仔细地寻找我脚底的那些黑点菱角尖刺。                                                            母亲右手拿着针,左手大拇指和食指掐住扎有尖刺的这块肌肉,这样才方便挑出刺来。每挑一下,我的脚都颤抖一下,我咬紧牙,闭上眼睛,任凭母亲去折腾。现在想来,母亲那时可能并不比我轻松,她要努力找到藏在她女儿脚板深处的尖刺,还要承受母子连心的那份疼痛。母亲为我挑刺大约花了半小时,自始至终,我都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喊痛。小小的我那时不能感知母亲的内心,现在为人母的我回想当时那个情景,母亲肯定是含泪低头为我挑净那些尖刺的。其实,每个 母亲都不愿自己的骨肉过早地承受苦痛。但是,生活又逼迫母亲做出了种种无奈的选择,她们内心那份痛苦的挣扎让在而立之年的我那时深深体悟到了。                                          母亲的言传身教让我能抗击生活中的种种磨难,这是她赠给我最宝贵的精神财富,我将会毫无保留地把这笔财富转赠给我的孩子们,让他们有越过重重障碍的决心,实现自己的人生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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