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不到绝对的光明,正如同我看不见纯粹的黑暗。
我想做个无情的、像是牲口一样的存在。我不必去为一天又开垦了多少亩地而心存慰籍或怏怏不乐,我没有个自己的感同身受,事实上这样也避免了别人因为对我的玩世不恭而抱以侧目。我可以活得自私一点,有一口吃的就不愁下一分钟的忧和乐,我不属于谁人的财产,我背上犁具缰套只是防止被误认为是完全自由的野物,那样便不会使我的生命受到威胁,而省却许多无妄之灾。
尽管我大多数时候的麻烦就是‘吃’的问题。
我时常想幻化成那游曳在虚空与旷野之间的幽灵,正如同我渴望自由的灵魂,即便只能在黑夜的专场里放纵无限激情,也不会羡慕白日里的焰火,看赤裸着的汉子们在高温的麦田里耕种,守家的贤良携子伴读耕织。这过分的安逸一旦强加在我的身上,我惊恐万分!我尤其害怕春日里的一声炸雷,夏日的连日厉雨造成原本完整的山体突然垮塌,秋天安睡前听惯了的夜莺忽然不再歌唱,冬日的骤雪压垮了那强壮的松柏……
当一个完整的智慧生命突然置身于一个只能听到自己呼吸声的静谧场所,那不如把它扔进一个焖锅里蒸烤。一个自出生之日起便不曾见过光明的盲者,却还能习惯昼夜的正常交替,因为这对他来讲,毕竟没什么两样。可我的智识与双眼绝不允许我去适应这样或那样的条件。即使我还不完全知道善恶的本质区别,好坏的天平两端是怎样的翘首以盼的面孔,可若我朦胧迈出第一步,那总有一端对我抱着幻想的人,他们的美梦,也便随着这天平坠地一瞬而幻灭。
生,本是一个不可掌控的过程。死,却无时无刻不在等待着。有人说死的那端便是无尽的黑暗,渴望光明的人因此总是害怕死亡的来临,好像害怕,便能避免似的!与其惊恐的空作等待,不如早早去适应暗处的生。早晨第一束光让酣睡的人觉得刺眼,他们埋怨这光明打搅了自己在黑暗中的昏睡,更埋怨它预示着自己在黑暗中的碌碌无为即将需要在这光明的滋养下的辛勤劳作来补足平衡,于世界,于个人,仅此才能添上益处。可又必须去适应,他们对生的不可逆转唯有用死前的有所作为来满足自己的自尊自爱的虚荣,以此去迎合这光明下的世界的一切能使人摒弃黑暗的规则!
因为光明世界的宗旨是:空空如也便如黑暗般可耻可弃可恨!光明的照耀能化腐朽为神奇,隔绝光明的人必定为世所不存!昏暗中蕴藏毒药,而唯有光明才是生机。
别再昏睡了罢,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