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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安阳和陈浩刚吃完饭,陈浩在结账,安阳站在旁边等候。抬头撞见一个男人灼灼的目光,他叫她:“安阳!”
安阳觉得胸口被什么堵住一样,透不过气来,眼里莫名渗出泪水。男人伸出手来,安阳本能地后退。他脸上从惊喜变成疑惑:“安阳,不是你吗?”
陈浩转身护着安阳离开,一边说:“对不起,你认错人了。”
安阳不知道陈浩为什么要隐瞒,而那个男人是谁?她转头看向他,那人站在那里愣愣地看着自己。跟在他身后的男人说:“杨总,走吧,客人快到了。”
陈浩说:“那是你前男友,他不死心,之前就来找过你麻烦。”
失忆以来,一直是陈浩在照顾安阳。从她在医院醒来那一刻开始,陈浩对她细致入微,温柔体贴,耐心宽容。他说事故前他们正在准备婚礼。她手指上的钻戒就是证明。安阳感谢他,但要完全接受这个她“刚刚认识”不到一个月的人,还是有点困难。她无法接受他的过分亲近,只是保持最基本的礼貌,陈浩并没有显出不耐烦。因此,她虽然感觉不到自己的爱意,却从没有怀疑过陈浩。
而那天那个被称作“杨总”的人,却在安阳心里撞出了涟漪。他的目光,他的声音,不断再现,他真的如陈浩说的那样是令她讨厌的人吗?
几日后,安阳独自去医院复查。在那里,她再次遇到了“杨总”。他们隔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四目相对。“杨总”望着她,向她走来,脚步笃定,却不像上次那样冲动了。安阳站在原地没有动,她想看看那个人要对她说些什么。
“安阳,是你……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杨轩呀!”
安阳无奈地摇头:“对不起,过去的事我不记得了。”
“是怎么回事?”
安阳如实相告:“我做了脑部手术,然后就……”
“那天和你在一起的人是谁?”
“陈浩,我的未婚夫。”
“他向你求婚了吗?这是你喜欢的款式吗?”他指着安阳手上的戒指。她确实并不喜欢那款式,钻石大得招摇,但陈浩说那就是她之前选的,她便认了,也许手术后她的性情喜好也变了吧。她突然反应过来,“杨总”似乎问得太多了,而她也似乎太坦白了。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们曾经认识吗?”
“何止认识。我才是……”他没来得及说完,一个漂亮女子一边甜软地喊着“轩哥哥”一边跑过来挽住他的胳膊:“轩哥哥,你怎么来看朱伯伯也不叫上我?”
杨轩挣脱开她,对安阳说:“能留下你的电话号码吗?”
女子看向安阳,并伸出手来:“你好!我是潘心悦,轩哥哥的未婚妻。”
安阳并没有接过她伸过来的手,只说:“我并不认识他。借过。”然后离开了。身后传来杨轩的声音:“你胡说些什么!”
他们的声音淹没在人群里。安阳只觉得胸口闷得难以喘气,医生说,降压药会产生这种作用,休息下就好。她快速离开医院,找了张长椅坐下。
杨轩,她默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莫名心疼。是以前的心疼,还是现在的心疼,她无法区分。也许他的特别也只是一些错觉吧,她想着刚才潘心悦得意的样子,他应该只是个过去时吧。
陈浩来电话问她是否一切顺利。这是出院以来,安阳第一次独自出门。她看着马路对面的工商银行,突然想知道自己能否独立生存。这些日子她都靠着陈浩过活,她嘴上说自己是他的未婚妻,但在心里根本还无法接受这个身份。她真的要一辈子都靠他过活吗?曾经的自己怎么会为了和他结婚就辞了职?她不应该是那样的人。
她把陈浩所说的事的疑点留在心里,去了工商银行。大堂经理听她说明情况后,把她带给了里屋的一位理财师。那位理财师很热心,根据安阳提供的有限信息,动用自己知道的所有方法,帮她找回了丢失的银行卡账户,支付宝账户。理财师告诉她,工资支付到上个月,支付方是上海扬帆集团启芯公司。
这是她与过去重新取得链接的一个方式,安阳有些欣喜地打电话去启芯公司。
“安总!您好呀!您换电话号码啦?”她是打给人事部的,不知道接电话的人是谁,语气里全是惊喜。
“嗯……你是谁?”
“我是小魏呀。您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对方叫她安总,她曾在那里任什么职?工资支付到上个月,她真的辞职了!
安阳想约见人事部总监,被小魏称为王总的人事总监毕恭毕敬地在公司门口等她。
“安总,你亲自来,是有什么事?”
“我已经辞职了,你还这么称呼我吗?”
“那当然。你是身体需要休养暂时辞职的,说不定哪天又回来了呢?不过,等你跟杨总完成婚礼了,我们就改口称你杨夫人了!”
“杨总?”
“对啊,我们都知道杨总跟你求婚啦!”
他说的杨总,难道是杨轩吗?
“你们怎么知道杨总跟我求婚?”
“你不知道吗?杨总向你求婚的场面太惊艳,有看客拍了发到抖音上了呀。你和杨总真不容易,看得我一个大男人都哭得稀里哗啦的。”他说着在手机里搜索那个视频。
“诶,怎么没有啦?明明有的,怎么现在搜索不到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反正我们都知道啦。大家不知道有多为你和杨总高兴呢!”
安阳没有说她失忆,王总似乎也没有看出来,他说的如果是真的,为什么在医院守着她醒来的人不是杨轩?她和杨轩到底经历了什么,要全公司的人都为他们高兴?
“安总!”迎面一位男子向她打招呼,“你怎么来了?你身体好些了吗?”
她身体曾有恙吗?跟最近的这次手术有关吗?
“嗯,好些了。”安阳不露声色,也不问他是谁。
“杨总说还给你安排了放射线手术的,也已经做了吗?”
她不知道什么放射线手术,她做了开颅手术,可是她并不想透露那么多,便撒谎称是。
“这么快!杨总真是细致周到,多亏了杨总,你才能恢复得这么快啊!”
安阳有点恍惚,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照顾她的不是陈浩吗?这些人为什么说得好像事实是杨轩照顾了她?难道,她得了精神分裂症?
“也是医院医术精湛。”安阳随便说了一句。
“也是。A医院是脑血管科的金牌医院,丁教授又是金牌医生。”
A医院和丁教授又是怎么回事?安阳把本来要问的全都吞到肚子里,带着新的疑团找借口离开,叮嘱王总他们不要告诉杨轩她来过。
回到家中,陈浩问她一日的行程。安阳避开陈浩的眼睛,谎称自己去江边公园散步了。他沉默了半晌,突然说:“我们离开上海吧。”
“为什么?”
“公司派我去成都开拓西部市场。”
“我……不是还得接受治疗?”
“成都医院也很好,你在那里接受康复治疗没问题的。”
“那……什么时候走?”
“过几天吧,我把手续办好就走。”
晚上安阳没有拉上窗帘,只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窗外,夜空被城市的灯火辉煌照得并不太黑,而黎明却似乎更遥远。
陈浩为什么这个时候提离开?真的只是巧合吗?她再次认识上海不过一个月,三周都在医院里,可是为什么她不想走?心里有种空空的留恋。
一夜梦不断,醒来泪连连。梦里杨轩和陈浩反反复复一片混乱。
安阳去A医院找丁教授,她没有提前预约,丁教授听说是她,竟然特意安排时间来见她。
“安小姐,今天怎么自己来了?杨轩呢?”丁教授先开口像是寒暄。
“您和杨轩很熟吗?”
“我儿子跟他是发小,不然你上次来我也不会半夜被他们拉过来给你做紧急处理的。”
“我上次怎么了?”
丁教授有些奇怪地看着安阳, 似乎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奇怪啊,上次出院检查的时候没有异常啊。”
安阳说自己突然晕倒,在B医院接受了开颅手术,失忆了。丁教授连连叹息:“怎么会这样?” 两个月前安阳在一次打斗中头部受伤,杨轩带她到医院里来,丁教授来为她做了急救,那次脑部检查发现她有动静脉畸形,所以丁教授给她安排了后续的放射线手术。按原计划,安阳过几天就应该做这个手术了。
“怎么会去B医院做了开颅手术?”
安阳也无法回答丁教授的问题,陈浩说她晕倒了,就去了当时最近的医院,急诊判断需要马上动手术。至于是如何作出此判断的,没有人告诉她。
离开丁教授,安阳发现自己无处可去。陈浩救了她,照顾着她,可是他说的似乎不全是真的。刚刚有些轮廓的世界再次变得模糊不清。而杨轩,为什么会把她弄丢了呢?还是她自己要离开他的?
她想着杨轩,杨轩就出现在了面前。
“安阳。” 他的声音不只是温柔。陈浩这么叫她的时候,那声音只能到达耳膜,可是杨轩的声音,却能直达她的心脏。他只说了这样两个字,她的心就在颤抖。可是她想不起过去,委屈的眼泪在眼窝里打转。
杨轩拉过她的手,把一枚戒指放在她手心:“这是我们的婚戒。”
安阳看着那钻戒,钻石小小的,低调不张扬的美丽。“为什么在你那里?”
“我去德国出差,回来的时候,家里只有这枚戒指,和这张留言,却没了你。” 他递给安阳一张纸。
“轩,对不起,我爱你。这辈子,遇见你是我最大的幸运。若有来世,愿你我以平常人相遇相爱,相守一生。忘了我吧,祝你幸福。”
像是她的字迹,安阳读着那留言,颤抖着手,摇头哭泣:“我不记得,我都不记得了。”
她是那般伤心无助地像个孩子,杨轩紧紧抱住她:“不要紧,不要紧。过去不要紧,我找到你了,这就是我们的来世。过去没有了,我们就一起创造现在和未来。”
听着他均匀有力的心跳声,安阳的心逐渐平静了下来,好像他天然就是她的港湾那般。
“可是,我要离开你,是为了什么?我们重新在一起,难道问题不会再次发生吗?”她仰起脸问道。
杨轩轻轻为她擦去眼泪,说:“不会的,我已经解决了。不管再出现什么问题,相信我,我都会解决,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安阳看着他的双眸,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指尖滑过他略显瘦削的脸颊,他浓密的眉,高挺的鼻,薄薄的唇,好像很熟悉又很陌生的每一个细节都让她心动。热烈的吻落下来,安阳心里的防线被一点点吞噬,这没有回忆的感动与爱意,是如此空洞却又莫名地强烈。撕裂的感觉涌遍全身,脑袋里只有这些日子以来陈浩的朝夕相伴,心却毫无根据地想要完全属于杨轩。好像她在同时背叛两个人,更在同时背叛自己,过去的和现在的自己。
她终于还是推开杨轩:“我需要时间。”
杨轩说:“我等你。我追了你三年,再追三年也无妨。给我你的手机吧。”
安阳站着不动,杨轩径自拿过她手里的手机,拨出他的电话号码,留名“轩”。安阳拿回手机,匆匆转身离去,好似要逃离这里的虚幻,回到她的现实里。可是陈浩也不是现实,他对她撒了谎,甚至他比杨轩更可疑。
安阳决定离开陈浩,离开才有可能看得更清楚。租房,收拾不多的几件行李,等待离开的时机。
杨轩发来信息。
“这是三年前你来公司的第一天。” 照片里身着西装略显青涩的女孩,站在启芯公司门口,有着和她一样的脸,只是更年轻。
“这是你正式被任命为总经理的那天。” 自信的女子,烫了大波浪,坐在办公桌前,依旧年轻,却更显成熟。
“我们开始的第一天。” 是在医院里,她躺在病床上,头上缠着绷带,笑容羞涩。杨轩靠着她的头,牵着她的一只手,眼里布满血丝。
“你第一次到我们的家。” 她坐在门口的秋千里,抱着一只小毛狗,笑容慵懒幸福。
“舟山的海边,我们第一次去旅游。” 他从身后拥抱着她,背后是日落橘海,两人笑得那么灿烂。
“我向你求婚的那天。” 这是个视频,镜头先是海上夜空的绚烂烟花,拼出“A.Y., Marry Me ”的字样,然后拍摄者去找求婚的主人公,找到时杨轩已经单膝跪在了那个安阳面前,手捧玫瑰。那个安阳接过玫瑰,他们相互戴上戒指,杨轩抱起她在空中旋转。那一刻,他们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对。
尽管不连贯,但过去终于有了一点具体的样子,心有所属的感觉终于有了些许依据。她想要马上见到杨轩,但却被曾经离开的那个谜团牢牢困住。
虽然安阳尽力演得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陈浩还是发现了她的魂不守舍。第二天,陈浩说:“收拾一下东西,明天走吧。”
“这么快,手续已经都办完了吗?”
“先过去准备,手续公司在办理。”
“那……这里的房子呢?”安阳努力寻找多留几天的借口。
“已经委托中介去出租了。”陈浩不看她,眼底有着异样的阴郁。
“我喜欢这里,让我多待几天吧,房子处理好了就去。”安阳一边装作理直气壮的样子说话,一边在家里这里摸摸那里弄弄。陈浩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让她心里发寒。
“你相信我吗?”他突然问。
“信,当然信,不然我不会跟你来这里啊。” 她心不在焉地整理餐桌上的零碎,转身才发现他已经到了面前。
“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安阳避开他去收拾书桌。
陈浩跟过来:“我不是说过,大学时候认识的。你大二的时候我们就在一起了。你不信?”
“不是,我又忘了。” 陈浩书桌上还放着他们的合影,大学时的他们,眼里透露着不谙世事的单纯。
他从身后圈着她的腰,在她头顶说:“亲爱的,一个多月了,你该回来了。我们去成都安顿好后,就正式结婚吧。”
安阳看着窗户里陈浩藏着的贪婪的脸,心猛烈地跳着,不是紧张,而是恐惧。手摸索着旁边的手机,没有回答也没有点头。陈浩退去她肩上的衣服,抚摸她的肩,说:“我会好好爱你的。”
安阳紧绷着身体,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想该如何逃离。陈浩猛然将她转身,要吻她。安阳推开他,喊道:“等等!我……上厕所!”
陈浩盯了她一秒,好像很可惜似的说:“快去快回。”安阳的手机里传来男人的声音:“喂,安阳?”安阳刚才摸索电话,拨通了杨轩。
“这时候你给谁打电话?你有了别的男人?”陈浩面目狰狞起来,“把你手机给我!”
安阳挂了电话,交出手机:“画面没有锁,不小心打出去了。”然后迅速跑回自己的房间,将门反锁起来。丁教授说,大脑会失去记忆,但心是不会忘记的。她搞不清楚过去的来龙去脉,到底陈浩和杨轩谁真谁假谁先谁后也弄不清楚,但是心之所向,身体本能,都在告诉她,陈浩不是她的所爱。
陈浩在外面敲门,软硬兼施,一会儿道歉哀求,一会儿威胁逼迫,门锁被撞得开始松散脱落。安阳绝望地抵着门,陈浩如果从门里进来,他们两个就正式摊牌,她也就面临着被强暴,或者死亡。
大厅里传来有人破门而入的声音。陈浩离开房门,安阳暂得缓口气。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打斗的声音。接着有人敲房门:“安阳,是我。”
温和的声音,是杨轩。安阳无以置信地缓慢开了门,真的是他!杨轩抱着她:“你安全了,我们走吧!”
陈浩昏在地上。“他会醒来的。”杨轩说着,带着安阳离开。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上次见过你和他以后,我就一直在找你们。只是没想到会要以这种方式来接你。”
走出小区,杨轩说:“我们的家离这里就隔了一个街区,我居然花了这么长时间才找到你。”他看着安阳,有种苦尽甘来的欣慰。
陈浩带她回家的时候,说的是“去我家”,他却说“我们的家”。
安阳说:“你如果知道,就请告诉我吧,我当时为什么要离开?”
杨轩扶她坐到路边的长椅里,蹲在她面前,握着她的手说:“在那之前,先答应我,不管是什么,都不要再离开了。”
见安阳不动,杨轩说:“那我就当你默认了。”然后在她旁边坐下。
“你一定要我说,我就说。我五岁那年,母亲自杀了,因为你父亲。你父亲酒后失误,把我母亲当成了你母亲。”他低着头,摩挲着手里安阳的手。安阳不知道他要在心里做多少次的自我劝慰和演练,才能表现得这般平静。心疼自责,泪如雨下:“对不起,轩。”
他抚摸着她的头:“不是你的错呀。我父亲不同意我们,逼你离开。陈浩是你的前男友,你和他相遇,在B医院动开颅手术,都是我父亲的作品。”
“那现在呢?”
“他同意了,”看着安阳狐疑的表情,杨轩说,“我拿公司威胁他了呗!放心吧,他就我这一个儿子,到头来总还是拗不过我。我们能够再次相遇,他也只能任命了。何况,我这么专情,还不是像他。”
“所以,答应我,不要再走了。我们这一路兜兜转转走得这么辛苦,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杨轩擦去安阳脸上的眼泪,紧紧抱着她说:“如果你准备好了,我们就回家吧。毛球在家等着你呢。”
毛球是一只白色的拉布拉多犬,安阳之前来这里时杨轩送给她的小崽子,现在能跑能跳了。安阳刚到门口,毛球呜呜咽咽地叫着跑到她身边,举起两只前脚要求安阳抱它。狗狗不会欺骗人,安阳终于像是找回了所有的记忆一样,哭着抱起毛球,说:“毛球,我回来了。”毛球在她怀里,撒娇似的摇着尾巴舔她的手,又伸出脖子去舔杨轩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