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声里的刀光:一个汉朝成语的暗影
作者:杜鹃映山红
建章宫的长檐下,新蝉正试其声。那声音穿过鎏金铜凤的羽翼,在七月炽白的阳光里碎成千万片浮动的金箔。小黄门栾巴踮着脚尖,用粘竿去够那伏在柳枝上的墨绿色身影,忽听得身后传来窸窣——是黄门侍郎张让的织锦衣摆扫过玉阶的声音。
"好个螳螂捕蝉。"张让的嗓音像浸了蜜的匕首,"却不知黄雀在后否?"栾巴的粘竿僵在半空。他看见张让的瞳孔里映着两只螳螂:一只是真的,正举起镰刀般的前肢;另一只是他自己的倒影,在对方琥珀色的眼珠里微微颤抖。
三日后,灵帝在濯龙园观斗兽。栾巴捧着铜盘经过时,听见张让正对皇帝耳语:"陛下可知螳螂捕蝉之戏?"年轻的皇帝来了兴致。于是当夜,未央宫北阙下便悬起了十盏琉璃灯,照见无数螳螂在铜枝上厮杀。它们的鞘翅映着灯火,像无数碎裂的铜镜。
栾巴在灯影里看见更可怕的东西:那些螳螂的复眼里,分明映着观戏者的面容——皇帝在笑,张让在笑,连他自己也在笑。他们的笑声叠在一起,竟成了蝉鸣般的噪音。此刻他忽然懂了张让那日的话:黄雀不是别人,正是每个自以为看客的人。
后来史官在《五行志》里写道:"熹平元年七月,黄门寺署生异螳螂,长寸许而好斗,群臣以为祥瑞。"只有栾巴知道,那些螳螂早在斗兽前就死了——它们的躯壳被张让浸在蜜酒里,关节处穿了金丝,像傀儡般随乐工鼓点起舞。真正的黄雀是看不见的,它栖息在每个人的影子里,啄食着所有自以为聪明的目光。
当夜漏下三鼓,栾巴独自走到建章宫旧址。月光洗过的石阶上,有只螳螂正对着虚空挥舞前肢。它面前什么也没有,但栾巴分明听见蝉声——那声音从两千年前传来,穿过所有自以为是的狩猎者,最终停在他的耳廓里,像一句永不兑现的谶语。